有关美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哲学的一个问题。通常情况下，对它的认识会产生忽暗忽明的游离。英国著名哲学家罗伯特·罗素在分析对事物的知识和对真理的知识时说：“每种知识都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是直接的，一类是派生的。对于事物的直接知识，我们称之为认识的”（罗素《哲学问题》第89页，商务印书馆2015年）。继而，他肯定了从哲学角度对事物提问的意义。“哲学虽然对于所提出的疑问，不能肯定告诉我们哪个答案对，但却能扩展我们的思想境界，使我们摆脱习俗的控制。……大大增长了我们对于事物可能是什么这个问题的知识。”笔者近期读到德国美学家温克尔曼《论希腊人的艺术》，觉得此书是对罗素这一学说最佳的佐证。

　　温克尔曼所著《论希腊人的艺术》，是我国年已87岁高龄的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理论家邵大箴先生的译作，2021年9月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此书的出版对于我们澄清一些模糊或者单一的认识大有裨益。

　　中国读者对希腊的艺术并不陌生。很早便从各种媒体与书籍中感知到希腊雕塑、建筑及壁画的精美灿烂。但是，随着世界艺术的视域扩大、尤其是现代艺术各种流派的嬗变，希腊艺术的光芒逐惭隐退。对他们艺术的尊崇，许多时候只成了各地院校美术专业基础训练的课堂学习或者一种记忆。

　　为何要在艺术界呼唤高峰的时刻推出此书？译者和出品人用心良苦，笔者由衷敬佩邵老先生的远见卓识。他认为《论希腊人的艺术》，虽然是温克尔曼《古代艺术史》中的第四卷，但也是该书的精华部分，值得一读。笔者读后有三点粗浅体会。

　　其一，希腊艺术的繁盛，是整体的文化繁荣，绝非只是美术单一的发展。温克尔曼从希腊自然的优势到社会制度、再至文化环境三个角度，揭示了这种繁盛的整体关联。他说：“希腊人在艺术中所取得的优越性的原因和基础，应部分地归结为气候的影响，部分地归结为国家的体制和管理以及由此产生的思维方式，而希腊人对艺术家的尊重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地传播和使用艺术品，也同样是重要的原因”。希腊的气温介于冬夏之间，气候宜人更赋予人体完美的形式；而在国家体制与管理方面，以温氏之见“希腊人享有自由”。只要公民创造了优秀的作品都能得到尊重。正因为“艺术家们为永恒而创作，艺术家所做的在整体上和全民族崇高的思想相吻合”，他们便受到社会普遍的尊重。而这一点，正是我国部分艺术家逐惭丢弃、不断受到人们抨击的问题。扪心自问：公元前的希腊艺术家们能有如此境界，为何新时代的我们难以做到？

　　其二，创作的倾向应该引起高度关注，因为倾向离不开目的的牵引。不同倾向皆会影响对艺术本质的体现。温氏认为“形式的美乃是希腊艺术家们的首要目的，同时，美作为艺术的最崇高的目的和集中表现，需要首先从总体上概述。……艺术美是按照崇高的美的概念创造的”。毋庸赘言，在这些问题上，近些年来我们美术家与评论家都在观念上和实践中不同程度地忽略；在讨论“什么是美、什么是艺术”这些基础问题时，经常摇摆不定或者自相矛盾；有的则以感觉替代直觉，模糊设想代表概念的认定。

　　其三，对于模仿导致艺术的衰落，温克尔曼尖锐地提出批评。他说“在艺术中，都不能持静止的观点，否则，就无力向前推进而必然后退。”“模仿限制了天才……，因为模仿者永远低于他们模仿的对象，……导致了独立认识的欠缺，由此产生描绘的不肯定性”。这些看法，现在看来仍然振聋发馈、令人深省。我们有些艺术家，几十载以同样的形式与笔法，重复画一、二种对象，严重阻碍了自己创新意识的发挥，但依然不自觉其弊。长此以往，这种现象的扩大，民族与国家艺术的衰落不言自明。

　　以当下一般人所见，温克尔曼不是所谓著名人物。他1717年1月，出生于德国普鲁士小镇一个穷苦鞋匠家。童年时便对古物遗迹怀有浓厚兴趣。1758年成为梵蒂冈枢机主教亚尔巴尼古物藏品管理员，1763年被任命为罗马城内及附近地区的文物总监。他虽然没有大的官职和显赫的头衔，但是，他毕生投入美学与艺术的考察与研究，开设了“以造型艺术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美学新途径”，他对希腊艺术的研究成果，通过直接从物象、物态的分析鉴别，给我们以多种宝贵的启发。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以物为镜，可明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