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痛的成就与毁灭
——杰克森·波洛克与李·克瑞斯娜
■全东语
在中央公园西南角一个街区处,就是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的小楼。推门进去,门厅不大,这所美国现当代艺术的摇篮恰到好处地融合着温馨的气息和艺术的感染力。
1930年,18岁的波洛克来到纽约,在这里学习艺术并开始了他新的生活。1941年,艺术评论家乔治·格林汉姆的展览选取了他的作品,这对穷困潦倒的波洛克来说是一个好机会。李·克瑞斯娜也参加了这个展览,于是在某一天,她敲开了波洛克狭小公寓的门,也敲开了命运中的另一个世界。波洛克破旧的小房间里堆满了画作,强烈的色彩、粗犷的线条呈现着前所未有的激烈的力量和震动。李·克瑞斯娜瞬间被这股力量所占据。
李·克瑞斯娜把全部的激情倾注在了波洛克的身上。而完成于1942年和1943年的油画《速写人体》和《秘密守护者》成为波洛克早期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速写人体》一反忧郁和拥挤,画面清新明亮,松动而充满空气感。这是一个头部侧面向左斜靠的女人体,两只手在画面中部交叉于身体前方。橘色、黄色和黑色的线条轻松愉快地游动在画面上,仿佛音乐,又仿佛心情。蓝色的背景像晴天一样明媚,黑色和棕色的大色块调节画幅的平衡关系。这是波洛克和李甜蜜爱情的反射,也是他事业上光明前景的期许。《秘密守护者》则体现了自20世纪 40年代以来,波洛克对于美国原始艺术中的象征符号极其视觉衍生的热诚。《秘密守护者》中有大量的象形文字和面具一样的图形。画面底部的动物形象和左右两边图腾似的人形暗示着荣格的集体潜意识记忆:在中间白色长方形里也浮现出人、鱼以及其它的一些象形文宇。如果四周的形象是“守护者”,那中间白色长方形里那些神秘的书写就应该是“秘密”。作品以半抽象语言以及符号、象征等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来传达着一个文化延续的“迷语”。
1945年婚后,他们把家搬到纽约长岛的斯普林斯,波洛克进入了他一生中创作的全盛状态,他所有充满不可思议创造力的作品全部产生于这一时期,而李·克瑞斯娜如影随形。虽然使用几乎完全相同的元素,波洛克画出了一种爆发力,而李却构成了一种慰藉。约翰·伯格在《一种分享》里谈到这一对艺术伴侣:“画面的元素,如果不是完全一样的话,每次都是相似的,而意图却截然不同。他会把自己整个沉浸在暴雨中,她则想象水流倾泄在盆里。”
创作于1946年的《发光的物质》,活泼的画面是色彩的漩涡,白色、金丝雀黄、樱桃红、普蓝组合的春的调色板新鮮又欢喜,真实地反映了波洛克的内心状况,标志着他的万象弥散、物我合一的绘画新语言。这是一个决裂的时刻,波洛克与传统绘画分道扬镳,开始了新的实验。《发光的物质》提供了一个马歇尔·伯曼哲学思想的视觉验证:“物质的世界没有内容,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创作于1947年的《全解五》色调更加暗沉,从命名到画面上的螺钉、沙子、纸屑等都完全地代表了他对传统架上绘面的叛逆和否定。波洛克绘画的关键点在于一整幅画面的构成和节奏。这里没有开始、没有中心、没有结束,只有无止境的节奏和情绪,克菜门特·格林伯格借用音乐的“复调”一词来形容它:“满幅”绘画使得绘画中的每一个要素,每一寸地方在强调和重点方面变得一样等价。“满幅”绘画回应了这样一种情感:一切主次和等级的区别都消失了。他或许表达了一种一元论的自然主义观。正是这世界观让波洛克将自己和绘画融为一体。他的绘画强调创作的过程和行动,使用更加生动和多样的材料,由此而兴起了二战后席卷全球的抽象表现主义运动,确立了美国艺术在世界上的影响力。
而1950年的作品《第31号》是波洛克创作的最后里程碑。巨大的尺蝠,仿佛完美的交响乐,每一个音符和乐章都流畅而平衡,简单色彩元素铺陈出纯粹又丰富的内质,温暖、成熟而又略带萧瑟的调子展示着特有的优雅和放逸,其中隐含着浓郁的东方审美意趣。接下来的故事却走向哀伤的尾调,这个疯狂的天才再也没有从酒精中真正醒来。他肆无忌惮的风流韵事让李最终无奈离开他去了欧洲。1958年8月11日,波洛克在一场醉酒后的车祸中去世,葬在了斯普林斯的绿河旁。26年以后,李·克瑞斯娜,这位美国重要的现代主义女画家,波洛克光环的簇拥者,终于和他一起长眠在了同一片草地上。
他们是相似元素的不同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