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盛开的地方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与维也纳
■全东语
到达维也纳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城市的灯光是朦胧温柔的,泛起淡淡的橘色。古典的建筑在灯光中晃动,街道上空无一人。或许,晃动的不是那些建筑,晃动着的是我。我终于在半梦半醒之中来到了维也纳,而她呈现给我的第一眼就是一个梦境。
这是一个关于茜茜公主与年轻皇帝的爱情梦想。1867年,弗兰茨·约瑟夫一世建立了奥匈帝国,成为奥匈帝国皇帝。奥地利和匈牙利的统一迎来了一个新时代,维也纳迅速发展为欧洲第四大城市和文化艺术中心。而奥匈帝国建立的那一年,克里姆特5岁,出生在维也纳郊区的一个小镇。他与他的两个弟弟都曾就读于维也纳实用艺术学校。也正是这所学校受到英国工艺艺术运动的影响,而在奥地利率先提倡把工艺提高到与绘画、雕塑和建筑同等重要的艺术地位,使工艺成为所有的艺术形式的综合体,这也是后来席卷全球的新艺术运动的基础精神。
1897年,维也纳一群年轻的艺术家断然脱离了保守权威的维也纳奥地利艺术社会组织,成立了属于自己的新艺术家联盟“维也纳分离派”,克里姆特当选为第一任会长。在当时开放的欧洲文化艺术名城维也纳,这样的叛逆举动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为这些激情飞扬的年轻人建造了“维世纳分离派”展厅,由奥布里奇设计,彰显“给每个时代以艺术,给艺术以自由”的精神宗旨。克里姆特亲自组织策划分离派的展览,支持鼓励各种艺术流派,并且邀请很多国外的艺术家参展。在这过程中,他也深受各种艺术形式的影响:象征主义的神秘和隐喻,自然主义的天真和率性,拜占庭的典雅和肃穆,东方漆画的浓艳和图式,甚至从他金匠父亲那里传承的金属质感的装饰性,都精彩纷呈地铺设于平面性的构成中,呈现直击人心的强烈视觉效果。
1901年克里姆特旅行到欧洲,深受马赛克、彩色玻璃以及拜占庭艺术的影响,在作品中大量铺陈金属和闪光的材料,进人他的“金色时期”。他这一时期的巅峰之作《阿黛尔·布洛赫·鲍尔1》创作于1907年。1938年,纳粹从 Bloch-Bauer家族带走了这幅画。如今,这幅作品收藏在美国化妆品巨头雅诗兰黛的二公子Ronald Lauder在纽约的画廊Neue Gallery。画中阿黛尔·布洛赫·鲍尔夫人淹没在铺金流彩的河流和星空之中,赤裸的肌肤苍白冰凉,肢体纤细;黑色的头发是整个熠熠光彩中唯一的重音,奢靡华美,欲念弥漫。而创作于1915年的《阿黛尔·布洛赫·鲍尔2》,则陈列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这是克里姆特倾向于野兽派和表现主义风格时期的作品。阿黛尔站立在一片花海田园,身上的衣衫清淡素雅,同样,黑色的帽子是一派天光明媚中最深的阴影。锦绣烂漫、风情荡漾,可以看到席勒、马蒂斯以及日本版画等更多风格的糅合。而两个阿黛尔都是红唇微启、眼神迷茫而空泛,充满诱惑。虽然都有着无以复加的装饰性,但还是明显地展示着艺术家不同时期的创作风格,仿佛一个是纸醉金迷的情殇,一个是花开春满的梦想。
克里姆特尤其善于捕捉和表达女性的性感妩媚,绘制了大量女性人体和肖像作品,而且大多充满了情欲的暗示或宣泄。其实克里姆特身材矮小,相貌平凡,常年趿拉着拖鞋在画室里画画。他终身未婚,长期和母亲居住在一起,家庭生活隐蔽而低调。1892年,他的父亲去世,弟弟恩斯特也死于一次严重的流感,年仅28岁。沉重的打击使得他的母亲和小妹也患上了精神病症。画风极尽华丽奇美的克里姆特,其实一生都在疾病和精神抑郁的不安中挣扎,家庭成长经历充满悲凉。克里姆特不光是描绘年轻美貌的女子,也创造了大量的年老色哀的女性和关于死亡的作品。对生与死、盛与衰、性与爱的思考贯穿着他一生的创作。只有刺破表面欢愉的绮丽,才能见到爱与美的真章。
离开维也纳,驱车沿阿特湖从林茨到萨尔斯堡,途经位于Schorfling的克里姆特故居。这是克里姆特和家人共度夏天的地方,在这一时期他以湖边的景色为主题创作了大量的风景画。
太阳西斜,湖边整齐的草地上印着小树林投下的影子,清晰而分明。岸边停靠着很多白色小帆船,风帆落下,桅杆在水面升起。湖水清澈自不必说,夕阳下闪出紫蓝色的光来,幽微而神秘,但又亮得耀眼,一如无数灿烂的色点与对岸的群山连成一片。恍惚中眯眼看去,和克里姆特画中色点斑斓的风景并无二致。故居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小楼,在阳台上坐下,面对着不远处的湖光山色慢慢喝着一杯咖啡。以我目测对岸房屋的距离来看,传说克里姆特是划着小船用望远镜画的对岸风景的说法还是颇有道理。这些画面中使用很多点彩画法,密密的艳丽色点层层铺设,而用望远镜来寻找和放大那些色点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如今这里阳光灿烂,人来人往,但从克里姆特的画中看去,当年该是一片幽静清凉的吧!不知当年从这里望出去的人是否在寻求那簪花濯锦的奢靡情欲之外的山青水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