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观音
(代序)
池沙鸿
池沙鸿,1956年生于杭州,祖籍台州。1982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画院一级美术师,浙江省美术家协会顾问,浙江省中国人物画研究会会长,浙江省政协诗书画之友社副理事长,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作品入选第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届全国美展和其他全国展,获银奖三次,优秀奖多次。举办个人新作展览十余次。 |
外婆裹着小脚,行路却不慢,儿时的我要紧赶慢赶。
炎夏,外婆常带我们去灵隐飞来峰洞穴避暑。每次先到灵隐禅寺,将菩萨罗汉拜遍。
我最喜欢天王殿山门迎面开怀的弥勒佛。也无数次爬上飞来峰,触摸石刻弥勒佛造像的脚趾。
我们总会面对释迦牟尼背后的巨大雕塑群长时间仰望。观音是菩萨中最美的,她微笑着横握宝瓶,甘露倾泻而下,善财童子双手合十,欢快地奔跑。外婆一直小声念叨,凑很近才能听清是:“南无观世音菩萨”。母亲曾恭请外婆不要在外人面前念佛。
我倒不在意,还觉得双手合十好玩。我只是不明白,外婆面对我以后才搞清楚名号的释迦摩尼、普贤、文殊、韦陀、四大天王、众多罗汉和各路不知名的雕像,为什么始终只念叨着观音的法号。
儿时懵懂,但能从外婆的呢喃中感觉到观音的温暖。
1977年我到美院读书,学到宗教艺术。二年级时去舟山采风,第一次踏上观音菩萨道场普陀山。大小寺院紧闭,后山大庙里有驻军。跑遍全岛,了解所有与观音有关的地方,久久徘徊在巨大的石刻心字边,却愣是没有见到一尊观音像。继续读史,发现观音的憋屈由来已久。好好的男儿身,来到中国变成女相。观世音大名因为避讳李世民的名号,去世字,改成了观音。一个万众称颂的佛,居然屈从于尘世间无数皇帝老儿中的一个。
在学校里,读到千手千眼观音像,知观世音菩萨即观自在菩萨。文曰:“大悲观自在,具足百千手,其眼亦复然,作世间父母,能施众生愿。”似乎告知众生,观世音菩萨佛法无边,只要念彼名号,菩萨即能看见你并帮助你。我感觉,外婆的念叨在遥远的天边响起。
杭州上天竺的法喜讲寺最初寺名为“观音看经院”,为吴越王钱弘俶依白衣人托梦而建,也算是观音道场。相传“白衣观音”由此而来,并有了后来的“观音三十三相”。改革开放后,新修的法喜寺重续香火。因灵隐寺太拥挤,我会陪朋友和亲人来此礼佛。并从免费向公众赠送的书台上觅见心经、金刚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等的单行本。读经,慢慢体会“观自在”。
每次从法喜寺步出最后的拱门,都能看到门头上弘一法师题的匾额“莫向外求”。也会联想苏东坡与佛印的一则故事:苏轼与佛印礼佛,念观音名号。问佛印,观音自己也礼佛,该念谁的名号。佛印说念她自己的,因为求人不如求己。俩人哈哈,十分会心。
不知什么时候起,在我心中的观音不再只是供在佛龛上,她可以无所不在,化无数真身,诚如历代大家笔下的观音,亲和,慈祥,千变万化。观音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不再只是众生面对法像三叩六拜,而须由众生自我修行,皆发无等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于此,我渐生观音画意。
2017年秋天,我沐手敬绘第一幅意笔观音,手持如意。我无目的,仅是想画。同年,友人约请我绘观音参加普陀山的佛画展。于是,我细细学习,画了一套观音三十三相。渐入自然之境。
此后,在繁重的大型创作任务和现实题材创作之余,我会经常伏案起笔,请观音来世间,而且常让善财童子跟随着,横生天趣。因为作画不为展览,无人约请,所以过程中也就没有时间,没有烦恼。
手绘意笔观音小品,觅句题款,刻章钤印,渐渐成为一种叙述,能让我在嘈杂中觅得安静,在焦虑中享受平和,在繁复中求见单纯,在困顿中找到清新,在忙乱中体会闲适。我想,这与外婆的念叨有点相似吧。
随心的画,友人请走了不少。尽管如此,胤璞堂邀约我办意笔观音小品个展时,我居然还有百余幅可请,出乎意料。
我问我,还会继续画吗?我答我,随缘。
2023年6月27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