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赵孟頫与董其昌的收藏
■李昆
赵孟頫和董其昌都是善书画、精鉴赏、富收藏的艺术集大成者,对于鉴藏均具有非常高超的鉴别能力与见解。他们的鉴藏在中国历史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成就。赵孟頫与董其昌的书画鉴藏活动中,除了他们与鉴藏家的交游外,另一大组成部分便是他们自己的收藏。二人为官多年,随着名望的提升和资财的积累,及自身艺术发展的需要,他们均热衷于收藏古代书画名迹。可以说在中国收藏史上,两人均算得上是收藏大家,收藏也颇为丰富。
赵孟頫的收藏
赵孟頫最主要的收藏记录于周密的《云烟过眼录》中。赵氏自1286年奉诏往燕京,到1295年南归,宦游十年,带回在北方搜求的大量画迹和古器物。他向老友周密出示了从京城带回的书画珍品,使周密大开眼界。两位好友对这些珍品一件件地赏玩评点,爱不释手。对此,周密《云烟过眼录》卷下《赵子昂孟頫乙未自燕回出所收书画古物》中有详细记载:
赵子昂孟頫乙未自燕回,出所收书画古物:虞永兴《枕卧帖》,有“建业文房之印”、“绍兴”小玺;李北海《葛粉帖》,“宣和”题;颜鲁公《乞米帖》,元谢奕修物;王右丞《山水》小本;李思训《摘瓜图》,“宣和”题;韩幹《五陵游侠图》,高宗题;周昉《春宵秘戏图》;吴生《观音剔青地》,叶森曾见公与张伯雨作题;谢稚《三牛图》;魏元君《受经像剔青地》;韩滉《五牛图》;李成《看碑图》,元张受益家物;黄筌《唐诗故实》,又《脱箨新篁》、《剪金雏雀》、《双鹌鹑》;孙知微《十一曜图》;董源《河伯娶妇》一卷,长丈四五,山水绝佳,乃着色小人物,今归庄肃,与余向见董元所作《弄虎故实》略同。董元《水石吟龙》,高宗题;王诜《连山绝壑》,高宗题;赵希远《蟠松双兔》;朱熙《牛》一卷;崔白《兔二》一轴,作柴棘小丛,佳;徽宗御画《古木寒鸦嫩竹》,有御玺押;王齐翰《岩居僧》,甚古,徽宗题,一胡僧筅耳,凡口鼻皆倾邪,随耳所向,作快适之状;李公麟《慈孝故实图》;易元吉《竹石獐猿图》,高宗题;徐熙、戴胜《梨花》,自董元至徐熙《梨花》,叶森于松雪斋屡见之;米海岳《书宝章待访录》,秦少游、黄庭坚题。公又有“水槛”,其中所藏尤多,不能尽记也。
可见,在他收藏的画迹中,有王维、李思训、董源、孙知微、李成和王诜的山水画;李思训、韩幹、周昉、吴道子、黄筌、董源、李公麟和王齐翰的人物画;至于畜兽花鸟画方面,他搜集到谢稚、韩滉、朱熙的水牛画、出自徽宗及黄筌手笔的花鸟、赵希远和崔白的兔、徐熙和赵孟坚的花卉、易元吉的竹石猿猴。以上所列,除赵希远(伯骕)、赵孟坚二人是赵孟頫的亲属外,其余的画家都是唐、五代或北宋人。从他这批藏画中,我们不难推想他在北方游历时,一定见过更多这些时代的画迹。唐及北宋两代的影响,可能就此改变了他整个艺术生活的方向。
我们可以想象赵孟頫仅赴京十年归来,就收藏了这么多古书画文物,后来他儒学提举十多年,又赴京近十年,收藏又将会是多少。除了以上周密记载的这些藏品之外,在一些记录中还提及他收求有许多著名法书碑帖。在他31岁到32岁两年即集齐了十卷《淳化阁帖》。在至大二年(1309)赵孟頫从吴兴出发赴大都入翰林院任职时,为他送别的好友独孤和尚相赠了《定武兰亭贴》古拓本。于是赵氏在这次赴大都途中写下了书法史上有名的《兰亭十三跋》。
赵孟頫的学识渊博,使他当时在鉴定古字画等文物方面有着特别的权威,周围之人均愿意将自己所藏字画让其鉴定题跋。欧阳玄在《圭斋文集》中高度评价赵孟頫的鉴赏水平,称其“鉴定古器物、名书画,望而知之,百不失一”。元廷谥文中也称其“鉴品古器文物、法书名画,一经目,辄能识其年代之久远,制作之工拙”。可见其鉴赏水平之高。
赵孟頫在自己收藏的古代法书名画和其它许多过目的作品上多有题跋,这些作品部分流传至今我们仍能看到,如晋人顾恺之《洛神赋图》卷、宋赵伯骕《万松金阙图》卷(故宫藏)、宋武宗元《朝元仙仗图》卷(美国王季千藏)、东晋佚名《曹娥诔辞》卷(辽博藏)、唐陆谏之《文赋》(台北故宫藏)、五代杨凝式《夏热帖》卷(故宫藏)、宋苏轼《治平贴》卷等名迹,其中有些是原无作者款印,经他审定,信为瑰宝。
董其昌的收藏
随着地位及收入的提高,董其昌也进入了热心搜访、收藏古书画名迹的时期。他千方百计访求名画,一有所闻,便迫不及待地追踪而去,能买则买,不能买则借,想尽办法以求一睹,可谓痴迷。董其昌的收藏与其他收藏家不同之处,不是见好就收,而是有目的的搜集,按照自己的审美观点选择入藏作品。与赵孟頫同样,他也每每在自己收藏的和过目过的他人藏品上题写跋语,但很少留下鉴藏印记。
董其昌在其画论中大量记载了他的收藏,在《画源》中,开篇即说:“吾家有董源《龙宿郊民图》,不知所取何义……”,“董北苑《蜀江图》、《潇湘图》皆在吾家,笔法如出二手。又所藏北苑画数幅,无复同者,可称画中龙。”
从他的画论以及题跋过的作品中,可知他收藏有许多古代名家巨迹,据统计,他曾珍藏董源4幅山水《潇湘图》、《溪山行旅图》、《龙宿郊民图》、《夏山图》,并以“四源堂”名斋,后其“四源堂”中四幅名画多为河南袁枢(董其昌年弟袁可立子)递藏,使其成为晚明收藏董、巨作品的集大成者。还有精选李思训《蜀江图》、《秋江待渡图》,董源《征商图》、《云山图》、《秋山行旅图》,巨然《山水图》,范宽《雪山图》、《辋川山居图》,李成《着色山图》,郭忠恕《辋川山居图》,江贯道《江居图》,赵大年《夏山图》,赵子昂《洞庭二图》、《高山流水图》,王蒙《秋山图》,《宋人册页》以及“二米”作品等,被董氏一题再题的赵孟頫画作《鹊华秋色图》是其从大收藏家项子京手中得到的。从中可以看出,董其昌的收藏足以令其傲视当代。
除在京收藏之外,于万历十九年(1591)与二十四年(1596)分赴福建湖南之两次分差中,他更有着充分的机会观赏湘、闽及江南一带之收藏。万历二十六年(1598),他复因拒受湖广按察司副使,而以疾辞归,在家乡居住了五年之久。董其昌闲居家中,不但江南名迹尽收眼底,更遍临诸家名迹,书学功力益进。由他49岁时所刻《戏鸿堂帖》十六卷数十家之名迹,可看出其涉猎之广,用功之深。
董其昌也大量为他庋藏过的画上作题跋,将观赏品读的心得书于画上,乃董其昌美学思想和绘画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董其昌的鉴赏,是为创作和研究服务的,其着眼点偏重于“论”,而非偏重于“史”,在谈到王维的画时,董曾说:“余未尝得睹其迹,但以心想之,果得与真有合。”
作为两个时期首屈一指的大鉴藏家,赵孟頫与董其昌不仅自己有大量的收藏,而且与当时许多大收藏家有着极其密切的交往,过目了无数历代名作佳迹。他们不仅在自家收藏的书画作品上题记跋文,还奉命为内府收藏的书画鉴定作跋,同时代的其他收藏家亦常拿出自己的收藏品请他们过目题跋。至今凡是经过他们鉴定收藏过的法书名画,都有着极高的可信度而受到人们的尊重,特别是那些原无款印的传世作品,经他们鉴定后信为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