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村的人生绝笔
■王永林
一九八七年,位于芜湖市鸠江饭店北侧三昧庵老花园街服装市场处,隶属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的芜湖服装大厦主体竣工,内外装饰成为当务之急,为达到最佳的视觉感观效果,便开始广泛征集大厦外墙标牌“服装大厦”字样,但均不甚满意。有人提议请书画大家黄叶村先生来书写,可是要名人赐字,谈何容易,于是服装公司向芜湖书画院院长桑仁贵请求支持。考虑到此举对公开展示黄老的书法艺术有利,并对扩大宣传江城芜湖亦有益,桑院长当即欣然表态将尽快与重病中的黄老联系,尽力促成此事。
同年,五月三日,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副总经理马化龙带领李思美、李长富、贾小明,请芜湖书画院桑仁贵院长陪同并携带文房笔墨和毛毡,他们捧着一束鲜花、携带一刀宣纸,来到芜湖弋矶山医院住院部干部病房。当时,干部病房在弋矶山上临江的一幢楼,黄叶村病房在四楼的一人单间,门朝西,出门是走廊,站在走廊便可饱览长江,给人以雅静安适的感觉。黄叶村先生时已七十七岁高龄,由于长期患病的原因,体质明显虚弱,但精神状态尚好。虽然,与他们是初次见面,却无丝毫傲慢表情,叙谈中显得朴实可亲、平易近人。因事先有约,知道他们的来意,先生在问清具体要求后,便无暇闲聊,在铺好毡垫的桌面上铺平宣纸,注目聚神,然后饱蘸浓墨,欣然命笔,老先生先用隶书横写“服装大厦”四个大字,以行书落款“黄叶村”(尺寸94.5cm×34cm);稍歇片刻,便又挥毫以行草书苍劲有力地写下“服装大厦”四个斗大字迹,这次是一纸一字,每个字的纸为42.5公分见方,未书款。最后,又以他特别擅长的“赵字行书”横写“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牌匾,并以行草书落款“黄叶村”(尺寸83cm×35cm)。在黄老凝神书写时,马化龙、桑仁贵他们在侧静观,每当一纸一字落笔,便细心地将墨迹未干的字,铺到室外走廊地面上,等待自然晾干收墨。至写完搁笔,在场的人见到黄老额颊沁出晶莹汗珠,不禁肃然起敬。而黄老仅仅用毛巾擦拭了一下,便当众交待了两件事:一,隶、草两种字体“服装大厦”,老先生本人倾向于采用隶体稿;二,印鉴在家中,可以取出加盖。听到叶村先生的交待,桑仁贵院长随即便与黄老家人取得联系,第二天由服装公司李长富带着两幅落款的墨宝,到黄家在“黄叶村”落款处,补盖了白文“黄氏书画”,“黄”、“黄叶村印”三方印鉴。至此,才一切圆满,用马化龙的话说:“我们不仅重负释怀,更是如获至宝,尤感欣喜和感激。”
黄老书写的这三件墨宝,在服装公司展示后,获得广泛的称赞。但在“服装大厦”两种字体的选定上,却与黄老本人的意愿有违,经反复斟酌,最后集体拍板决定采用黄老的行草体。因为,气势磅礴、苍劲有力的行草书“服装大厦”,给人以更为强烈的感染力和视觉震撼力。
然而,不幸的是,黄老在书写“服装大厦”后的第九天就逝世了,未能如愿亲见他气宇轩昂的墨宝,高高地镶嵌在大厦的墙面上,老人也未能等到服装大厦竣工莅临隆重的庆典活动。这对黄叶村老人和芜湖服装公司都是一种遗憾和缺失。更可惜的是,当时未能在黄老挥毫的现场拍下黄老创作的照片。这也让后来,随着“服装大厦”大楼的易主,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的不复存在,在真迹原作再次出现前的这三十多年里,到底哪一幅是黄老最后的绝笔?这件绝笔到底什么样?成为了一个迷。
因为,在没见到黄叶村行书“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之前,外界一直认为行草书“服装大厦”四字是黄叶村的人生绝笔,我也是仅以行草书“服装大厦”四字入编了我编著出版的《黄叶村年谱》。而近日,当藏家在我的苦苦追寻下,将三件真迹的图片同时展示在我面前,我只能用“惊现”二字来形容我当时的感受。加之,我之前又与马化龙、贾小明两位当年的现场亲历者,确认过黄叶村的整个书写过程,所以,才非常肯定地确认“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牌匾,才是黄叶村真正的人生绝笔,特别是行草书落款“黄叶村”三个字,才是黄叶村人生艺术之笔的落幕之迹!
最后,我们对今天见到的真正的黄叶村人生绝笔“芜湖市服装鞋帽工业公司”,也不能用他鼎盛时期雄强有力、碑味极强的“赵字行书”的代表作来相提并论,而是应以“人书俱老”观之,方合情合理也。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黄叶村晚年所称的所谓“赵字行书”,乃是他不忘其初习魏碑、行书曾得赵之谦法乳,亦是其内心推崇“赵字”,故冠“赵字”于其行书。不过,他晚年以“赵字行书”为宗的这些行草书,其实已脱开“赵字”,多是以“魏字”笔意入行草,乃以碑入帖,以碑融帖,化“赵字”之华巧流美为雄厚遒劲,不变其灵动,而变其骨力筋肉,完全形成了他自己行草书的“标准”样式,也就是他说的“变为我自己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