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油画变成电影
——霍珀的“暂停键”艺术
薛寒冰
中国现代抽象绘画奠基人之一吴大羽先生说:“画不在粉饰面目,也不在宣教厉害,范示正道,点染衷诚,是一缕明亮。”“一缕明亮”也就是绘画者投身其中的缘由所在。与吴大羽此说异曲同工的还有美国20世纪现实主义画家爱德华·霍珀的这段话:“光线与我认识的任何东西都不同,阴影也因为光线的映照而闪闪发光。甚至在桥下也存在一种闪光。”由此可见,尽管我们的传统艺术与西方艺术底色不同,但在艺术观念和现代绘画上,是各美其美,更是美美与共。
(下转第23版)
当油画变成电影
——霍珀的“暂停键”艺术
(上接第22版)
在对霍珀的资料阅读搜索中,作为现实主义画家的他常被冠以“通俗”二字——通俗现实主义画家。何为通俗?就是普遍的、容易被大众理解、符合大众审美的事物。可是,爱德华·霍珀的艺术作品又真的是通俗吗?2020年3月《卫报》提到,“我们都是爱德华·霍珀的画。”
现实主义画家罗伯特·亨利又被称为“垃圾箱画派”的代表——“垃圾箱画派”是20世纪初在美国出现的一个艺术流派,强调绘画对日常生活的再现,善于描绘普通的城市生活。作为罗伯特·亨利的学生,霍珀深受他的影响。
霍珀的画与传统写实主义风格作品相似,都是写实的表现手法。不同的是,他关注再现真实而普通的城市场景,以具象表现手法,注入个人情感,孤寂往往是霍珀作品的底色。霍珀的画也与印象主义风格作品相似,都在作品中追求光与影的关系。不同的是,印象派追求的是对光影现实的再现真实,印象派画家在追赶时间,而霍珀是将时间凝固,追求光与影构成的环境疏离与割裂。霍珀绘画所追求的就像他所说的:“我想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在一面墙的转角和一座屋顶上描绘光。”
“我们都是爱德华·霍珀的画”
我们都是霍珀的“画中人”——独自坐在床边远眺的女人,低头沉思的男人,孤寂的背影,静默的花瓶……我们又都与霍珀的“画中人”不同——“画中人”也是独立的个体,既被霍珀所创造,赋予生命于画面之中,又与周遭环境构成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整体。我们既是旁观的观画者,又感同身受于画面中,同时被其感染,对视与对视间,我们与画产生了相互连接。
2013年,奥地利导演古斯塔夫·德池执导的电影《雪莉:现实的愿景》(又名《13个雪莉:现实的幻象》),以13幅霍珀的作品构成13个场景,串联出一幅反映20世纪美国城市生活的现实风景。
凝固的光影
将静止的画面以电影的方式“流动”呈现,画作与影视作品的融合形式,在《布达佩斯大饭店》《法兰西特派》等电影作品中也可见端倪。尽管艺术有门类之分,但艺术本身没有边界。
作为霍珀代表作之一的油画《夜鹰》,细看这幅作品的手稿草图,浓与淡的单色交织构成着画面——从画面上孤寂的背影,可以体会到孤独沉寂的分量。霍珀的作品,是对真实生活的再现,但他的“真实”是一种通过他的观察选择之后的凝结。
对于人物正面与背面的选择,时常是画家对于画面情绪的表达手法。背朝观者,夹杂着对于现实的一丝逃避,人物的帽子和衣服都是深色,构成着人物的主要面积,光影散落,人与周遭场景似乎已融为一体。
这就是爱德华·霍珀的语境。在毕加索立体画派已然存在的20世纪初,霍珀依旧回望印象主义对于光影的追求;但不同的是,霍珀画面中的光影减少了环境色的作用,而强调了颜色与明暗的对比度,给人以戏剧化的入境之感。
当我们将《夜鹰》的色彩转为黑白,画面的对比度一下子清晰了起来。同时,请注意桌面上静物的位置摆放,以及人物的构成,暗藏于画面中的“三角玄机”,促使着画面的稳定。光与影的强烈对比度、人与物的摆放,构出了画面沉稳与孤寂的强烈氛围。这种强烈,似乎冥冥中注定了画面的平静感,同时引发了一种极度的克制。就像在小说中,人物冲突关系的设定,需要点到为止。
正是从这种画面人物冲突关系的“点到为止”上,可以看出霍珀的画作并非无意之举,而是有心之作。也曾有人推测,霍珀的《夜鹰》受到美国作家海明威的短篇小说《杀手》的影响,小说讲述了两个杀手受人雇佣来到一家餐馆的故事。
无声的共鸣
《夜鹰》中的那个隔绝着我们与“画中人”的餐厅玻璃,一块透明的玻璃,隔绝了画中人的静默世界与无声对话,同时引发了我们对于他们的种种猜想。这种无声、无色的一屏之隔,是我们与真实世界的距离,也是我们与画作真实的距离,更是霍珀画面中的再现与真实生活的距离。
但无论真实的创作目的、初衷如何,莎士比亚的那句“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依然适用于我们的观画之道。而霍珀画中那些无声的街巷和无声的人物,清晰呈现在我们眼前时,本该喧闹的场景转为沉静与孤寂,往往更能引发我们对于生活、远方风景的感受与想象。落叶总伴鲜花盛开,尽管霍珀画面中的都市街巷总是孤独寂寞清冷的,但如他自己所说,总有一丝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