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姆·苏丁的“野蛮笔触”及现代性承启
柴姆·苏丁是20世纪初期表现主义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画中的形象扭曲而粗糙,透露出一种斯拉夫式的忧郁。其特色在于粗犷有力的造型、浓重的色彩,以及对视觉冲击几近野蛮的渴望。他的作品充满激情与力量,并未追随当时任何画派,而是始终坚守自己独特的风格。苏丁的表现主义内涵依赖于直觉的力量,不受形式的束缚。他神经质的性格也影响了其画风。如同凡·高一样,他画作中的色彩与造型都表现出一种狂热的情感。莫迪利亚尼对苏丁的艺术创作影响深远;苏丁对塞尚的理解、对非洲艺术的把握,以及对当时前卫艺术的认知,共同帮助他形成了反学院式的风格。
很少有画家能像柴姆·苏丁那样,以如此强烈的笔触描绘人物形象。例如《穿绿外套的男人》创作于他旅居巴黎期间(1921年左右),它不仅是一幅肖像画,更像是对肖像画概念的挑战。画中的人物仿佛消融在笔触的漩涡中,被涂抹、扭曲,似乎苏丁正试图以暴力的方式从他身上榨取出某种真相。他描绘的是沸腾的情感,刻画人物时仿佛对方随时会消失,描绘存在则像是一场为保持完整而进行的斗争。这幅画鲜明地体现了苏丁的风格:人物似乎同时从周围的混乱中浮现,又被这混乱所吞噬。他身体略微前倾,但画布却仿佛在将他向后拉扯——世界正在拖拽着他,威胁要将他摧毁。
苏丁并未提供传统意义上的心理深度,而是带来了心理冲击。观者不是去解读这幅肖像,而是去感受它。
当苏丁描绘风景时,他不仅仅在刻画一个地方,更是竭力将其转化为情感的宣泄。在他的风景作品中,世界仿佛在痉挛:建筑物向前倾倒,大地向上隆起,树木扭曲变形,强烈的动感几乎令人触目惊心。自然宛如一个正在发烧的生命体。
画中的建筑——一群赭色房屋、红色屋顶——虽依稀可辨,却被苏丁赋予了一种暴力感。这种暴力感既呼应了塞尚的结构扭曲,又与埃尔·格列柯那种狂喜式的拉伸笔法相似。房屋并非坐落在土地上,而仿佛是从土地中喷涌而出,被某种内在力量向上拉扯。每个角度都显得紧张,每条轮廓都在颤抖,仿佛风景本身正处于崩塌或创造的过程之中。
苏丁的调色板常被形容为“火山爆发般的”,在这幅画中以惊人的强度迸发:墙壁上刺眼的黄与红,同植被如瘀伤般的绿与黑形成鲜明对比,营造出一种心理上的冲突感,而非自然的和谐。他的笔触厚重、痉挛、从不中立,打破了画家与描绘对象之间的界限。观者能在每一处涂抹、每一处崩塌的形状中感受到他的紧迫。
最终呈现的是一幅更像肖像的风景画。画面没有固定视角:地面倾斜,小路如受伤的肢体般向内蜷曲,天空低垂,仿佛压向大地。苏丁构建了一个重力失衡、视野动荡的世界。他没有提供可供沉思的场景,而是将观者推入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中,仿佛置身于一个在自身强度重压下逐渐分崩离析的风景。
这是苏丁最不妥协的一面:凶猛、抒情,并且毫不畏惧将扭曲视为通往真理的途径。他的风景画不是地形图,而是风暴,是伪装成外部世界的内在生命力的爆发。苏丁在生活与艺术上的独立性,以及坚持以自己方式作画的决心,很早就已显露。童年时期与残酷经历的抗争,以及他精湛的技艺,都鲜明地体现在那些充满挑衅意味的画作中。
当许多同时代艺术家致力于抽象艺术时,苏丁的绘画却始终保持具象,且极其生动、富有表现力。他的作品以强劲而奔放的线条为标志,赋予画面无与伦比的表现力。
尽管苏丁被誉为最重要的现代艺术家之一,作品也被众多重要博物馆收藏,但他的知名度仍不及朋友兼同事的阿梅代奥·莫迪利亚尼和马克·夏加尔。1945年后,他对绘画的影响体现在抽象表现主义、眼镜蛇画派以及伦敦画派的代表人物身上——他们都视苏丁为灵感源泉。威廉·德·库宁、杰克逊·波洛克,尤其是弗朗西斯·培根,都是他最著名的仰慕者。此外,达娜·舒茨、莱迪·丘奇曼、艾米·西尔曼、艾玛·塔尔博特、托马斯·赫希霍恩、尚塔尔·约菲和伊姆兰·库雷希等当代艺术家也将苏丁视为其艺术生涯中的重要参照。在一部为本次展览特别制作的影片中,这七位艺术家深入探讨了他们对苏丁的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