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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44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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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5月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孙其峰治学拾碎
涓涓细流淌到今(上篇)
■吴 杨
  孙其峰治学拾碎                                                             ■吴 杨

  涓涓细流淌到今

  序

  转瞬间,有幸结识孙其峰教授已是第5个年头了。5年来,老人两手环抱、慈目善眉坐在沙发上与客人交谈时的情形;伏身画案,为学生们看画、评画、改画时的情形;拎把家乡的小锄头在门前小院侍弄花草时的情形;清晨即起,搬个小凳到庭院画写生时的情形;在家人的招呼声中,由二楼下一楼餐厅用餐,小狗紧随其后,老啃脚后跟,他不得不提根棍子来回拨弄,与狗逗乐时的情形——总是历历在目。他为这些小狗取名“大馒头”、“小猴精”、“狗霸天”、“大冬瓜”、“飞飞”和“小毛头”。“大冬瓜”有点难听,被家人改名“冬冬”。“狗霸天”生性好斗,老想找别的狗打架,老爱欺负“飞飞”。“飞飞”特仁义,长毛披肩,一声不吭,可真要惹急了,“狗霸天”还真不是它的对手。狗多了,而人老了,力不从心,往外送又舍不得,只好转而由女儿孙智谱教授代劳……如此等等。见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位老艺术家的美德如日光月华,不绝如缕。如涓涓细流,不断地汇聚、汇聚,在心头激起的回荡日甚一日,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无法遏制。我曾一再地劝说自己,老老实实守住“中青年国画家系列推介”,孙老用不着你写,孙老是小溪流水,要一直流到历史的深处,要历史来写、后人来写,要时间的沉积最终确认其艺术成就。可是,当春天再次来临的时候,我想象着孙老在做些什么?想象着我与他之间的相识绝不会无缘无故,压抑已久的念头已然转化为一种责任。我接触的画家越多,就越是深感老一代艺术家身上那种本色美、人格美是多么可贵。中国画之艺术传承有序,自成体系,源远流长,一定是文化含量在起主导作用,是人文精神与笔墨造诣的相得益彰。试想,哪位艺术大家不是博学之士?集人格品质、艺术品质与时代品质于一身。在今天,面对市场大潮,书斋飘摇的环境,其榜样作用尤其具有特殊意义。

  我写孙老,不是写传,也很难系统论述其学术成就,只能作拾碎式的筛拣。孙老是公认的美术教育家、画家、书法家和篆刻家。他在教学上的地位和影响,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书画方面的成就。为着教学需要,他著述甚丰,占用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同时也必须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又必定对创作状态有所限定,难以充分发挥个性。好在,老天爱他,使其长寿,在从教学岗位上退下来之后,仍有一大块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从事艺术实践,再行深入研究,使其笔墨在渐变中趋向从容、大度,趋向无拘无束的境界,作人生集萃,则炉火纯青。

  本文意在避开教学,避开他作为美术教育家的杰出贡献,侧重书画方面的成就,也无非大致梗概,点到为止。

  求学篇·从铅笔画到小书包

  1920年春天,孙其峰生于山东招远石对头村。6岁始学书法,其后学着画铅笔画。铅笔、石板、碎瓦片,用这些工具。锅台脸、水缸沿上都能画。穷乡僻壤也没图画老师,画画主要靠自个摸索。15岁考入招远中学,碰到一位姓徐的老师,写一手好字,树立了一个榜样。徐老师没有直接教过他,但是有影响,是他心目中最早的启蒙导师。中学有了大字课,懂得临帖的重要性。有位表兄从北京给他寄字帖,其中《史晨碑》对他早期学习书法影响最大。

  少年不知愁滋味。农家饭通常也能吃饱,还可读书学画,真的很幸福。等到长大成人,挑起一家人的生活担子,才深感是多么不容易。最穷的时候都不能想象,过年只能吃上油面饺子,一种最差的面粉。真穷,动不动没吃的了。那你还学画干什么?喜欢呀、热爱呀、有这个瘾头呀!钓鱼的、打牌的,都是因为有瘾,有人通宵达旦耗在牌桌上,天亮了还在打。还有人嗜酒。最后死在牌桌上、酒桌上,不也大有人在吗?市长、局长请我喝酒,我不去,我对喝酒没瘾头,对画画有瘾头。一喝就是两三个小时,我可陪伴不起。上帝给我的时间一分钟都不能浪费,该用到哪用到哪。

  孙老有一幅书法写的是:“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回首往事,他深情地说:“我这一辈子很不容易,怎么不容易呢?一直在跟时间赛跑,一直在跟困难搏斗。克服了种种困难和关口才得以走到今天。”

  21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招远农村。1941年到北京谋生,在“正源兴”丝绸店当徒工,借住舅父王友石家。做工的同时偷偷学画,用废旧的包装纸、碎布边练书法,写隶书,也练草书。见到街面上门头匾有那喜欢的字,记下来回家照着练。节假日到琉璃厂书画店观摩学习。王友石是有名的画家,与齐白石并称“京城二石”,对孙其峰早期学画有过重大影响。外甥的刻苦用功,酷爱书画,颇令他和几位书画同仁动容,鼓励说,上学去吧,考考试试吧!

  一考考上了北平国立艺专。1944年秋天,孙其峰24岁,一个机遇被他抓住,从而改写了一生的命运。

  时光一晃过去将近60年,回首往事,多少感慨。2002年早春的一天清晨,起床后他写下这样一段话:

  “我越是有了一些成就的时候,越是不能忘却我的那些老师,王友石、汪慎生、李可染、吴镜汀、田世光、傅松窻、周怀民、朱德甫、李苦禅、徐悲鸿、黄宾虹、黄均、秦仲文、李智超、金禹民、寿石工、胡佩衡、宋其香、惠孝同、陈缘智……等一大批大画家、教育家(校内校外的)。他们从不同专业、不同角度、不同时间给了我以教育。如果没有他们的教育,我将一事无成。我永远地怀念着他们……”

  李苦禅老师出身贫寒,他也非常喜欢那些出身贫寒、学习用功的学生,对孙其峰等人特别器重,连讲带画,授课不遗余力。

  徐悲鸿老师留学法国时没饭吃了仍然坚持画画。为了画好一只行走的狮子,他曾每天到动物园写生达3个月之久。他画过的马更是不计其数,曾对孙其峰讲,仅他个人留存下来的还有1000多幅。他大力提倡写生,要求学生们兜里必须装个本子和小笔头,以便随时写生。有一天他在路上叫住孙其峰,“掏掏你的兜!”一掏没带本和笔,不免挨了一顿批。又一天,两人又走了一个碰头,“孙其峰,掏掏你的兜!”结果还是没带。

  校长说:“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要真想画出点好东西就必须用功。记住,画画一定要打好基本功。”

  这是1946年秋天,在校园的路上,也在人生的旅途中他邂逅徐悲鸿,承蒙厚爱,再三嘱咐,使其受益无穷。后来,衣服有兜,则揣上本和笔,更多时间他总是拎一个破书包,装着笔和本,以便随时写生。一拎拎了几十年,成了他的一个“符号”。也由此养成随手记笔记、画速写的好习惯,到文革前已积攒了40多本,可惜大多遗失了。书包是杨锦屏的手工,找块蓝布缝缝。后来儿女大了,儿女用旧了的书包他再接着用。他这一生,不跟别人比书包,也不比穿戴,不比房子、不比车子和票子。他说,我是从一而终、一条道走到底。你不热爱自己的专业能成事吗?社会一会儿一个时兴,今天喜欢钓鱼了,明天喜欢电器了。可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见异思迁,一事无成。

  他上学时非常穷,夏天就两件衬衣,洗了这件换那件。别的同学中午带饭有白面馍还有炒鸡蛋,他只能带窝窝头和咸疙瘩。也不比这个。吃好穿好我都不羡慕,要比比学习。头名状元不敢说,前三名里一定得有我。学习上要是比输了我可不答应。

  也是将近60年之后,2003年初春的一天,83岁高龄的他应邀到天津美院新落成的北楼看望中国画系全体师生,即兴演讲说治学:“我的许多老师,还有一些有成就的同事、画友,在治学上都是以刻苦、勤奋出名。李可染先生自称‘苦学派’。李苦禅老师靠拉洋车维持生计,坚持学画……这种例子举不胜举,太多了!可我举不出一个不经过勤奋努力而能成为大家的例子。”

  赛跑篇·惜时如金

  也是在这次演讲中,孙老谈到勤奋与天才的关系:“天才对一个治学者来说确实非常非常重要,但它是个死数值,是‘上帝’给的,给多少就是多少,我们没法改变它。能改变的只有勤奋。勤奋可以不断积累,只有勤奋才能开发你的已有天才,只有勤奋才能使你不断地改变现状——提高再提高,量变到质变。”

  他说,我这一辈子读书、习画,一直处在业余状态,还不是一般的业余,也就不能靠一般的勤奋,松懈一点都不行。抓住一切机会,克服一切困难,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一辈子没睡过懒觉,没过星期天,没有给自己放过假。只有我自己知道一路走来是多么不容易。

  他的主业是教学。课程总是排得很满,满负荷甚至超负荷。那时候当教师的累呀,课很多,比现在累多了,责任心也不一样。学校白手起家,从无到有,需要以开创性的精神从事教学工作,历经几十年努力,建立起完整的中国画教学体系,他为之付出的艰辛尽人皆知,堪称敬业爱岗的模范。他曾利用业余时间补修教育学,使国画教学由经验型转向专家型,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执教程序。他个人的讲学风格更是以风趣幽默、深入浅出而广受好评。他擅长比喻,在谈笑风生中寓教于乐。

  他于1952年调入天津美院的前身、天津河北师范学院美术系任教,历任办公室秘书、绘画系副主任、工艺系主任、国画系主任、天津美院副院长等职,行政工作非常繁忙。担任系主任期间没有副职、没有助手,没完没了地开会。更要处理各种大小事务。每天还要讲课。来了运动还得挨批,说你重业务,轻政治,走白专道路。他又是1948年入党的老同志,老得做党的工作、做人的工作。

  还有第4项,社会工作、社会兼职。文革结束不久,他即出任天津国画研究会主席,尔后应邀担任天津及中国美协的各种兼职,应邀到北京及各地讲学,应文化部邀请为国家义务作画,换外汇或是用作国礼。

  以上4项工作之外才是他个人可以支配的时间。哪还有时间?有的只是疲劳。怎么办呢?不画了吗?书法也不练了吗?所幸有杨锦屏支持,家里的任何事情不要他做,下班回家放下自行车便直奔书桌。饭做好了端过去,五六分钟吃完,放下碗筷赶紧拿起笔。

  抓住一切零星时间。有一点时间赶紧画画。其次是练书法,再其次才是篆刻。病了,躺到医院的床上打吊瓶,也要带本书。乘火车、坐电车带本字帖,车动得厉害,看小字不行,时间长了头晕,只能看帖。家里到处都是书,随手翻看,开卷有益。

  从小爱画爱到老,一辈子没有停过笔。“文革”在“牛棚”呆了2年,有活让你干活,没活让你晒太阳。心想,这样下去不就完了吗?不画画不就完了吗?不行!我还是得跟时间赛跑,还是得画画!“牛棚”里只有一份《人民日报》,他偷偷在报纸边边上画小画,还不能让人看见了,弄不好又要批一顿,说你死不改悔,现在叫意志坚强,中文也可以相互“翻译”呀。

  “文革”刚结束他便开始出书,《鸟谱》、《孔雀画谱》、《动物纹样》(多人合作)等。问他什么时候画的?回答说,你们批判我的时候画的。管教们的说,哎呀,我们吃亏了。

  孙其峰在其治学杂记中写道:“人们往往把画家分成‘天才型’和‘勤奋型’。人们也问过我属于哪一类型?我几乎连思考也不需要就回答‘我是勤奋型’,甚至我可以告诉他,我是‘特勤奋型’。我还可加上一句,凡是上帝给我的时间我是一分钟也没有还给他。”

  挚爱篇·何时见麒麟

  “文革”期间学校一度解散,孙其峰也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打倒了。花鸟画的处境尤其艰难,被戴上“有害无益”的帽子,来了运动就挨批。人都劝他改画人物吧。也确实有人顶不住,让改就改呗。他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关进“牛棚”也不动摇。我心里有数。他说,我有什么问题?历史问题?生活作风问题?啥问题也没有。只能批我重业务、轻政治。我认为自己没有错。业务也就是政治。共产党人没有业务只有落后挨打,挨打就是政治。不想挨打,就要努力地把业务搞上去。弄懂这个道理,心里就很坦然,一点没有影响情绪,从来没有动摇过。但是心里着急,时间耽误不起呀!那时候的最高理想、最高目标就是别再拿“花鸟”来批我了,别再拿“业务”来批我了。什么时候花鸟画能和人物画一样就行了,平吃平坐,不要老挨批了。苦点、累点、穷点都没关系,可你得叫我画画,叫我搞业务。

  1971年,孙其峰走出“牛棚”,重回教学岗位,出任工艺系主任,带领学生到天津印染厂实习,设计床单、被面,绘制被面上的图案,到生产一线接受锻炼。不管怎样,总算又可以画画了,他欣喜若狂,没白天没黑夜地玩命,拉上大窗帘,别叫人看见了。画了大量孔雀、凤凰之类的吉祥鸟,大红大绿,大花大鸟,用于被面设计,很受欢迎。工厂请他讲课,支持他出版画谱。那可不行。他心有余悸,担心又得挨批。工人说,我们是工人阶级,出画谱是工厂需要,谁敢批我们!还真就出了《鸟谱》、《孔雀画谱》。被出版社发现后又作为正式出版物,印刷发行上万册,很快销售一空,求购信络绎不绝,装了满满一汽油桶。

  果然,反击右倾翻案风期间,又把他批了一通。自上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中叶,反反复复,没少挨批,为花鸟画而甘愿当一个“白专”典型,“死不改悔”的典型。

  人生在世不能没有信仰,不能没有精神支撑。一辈子就靠4个字“热爱、勤奋”。落实到行动上,一条道走到底,也就走出来了。他说,做事情要有点热情,火烧起来了就不要让它轻易熄灭。火把总有燃完的时候,点的时候就有完的时候,完了就完了,不要想得太多,不要给人增加什么麻烦。

  “不做无聊事,要度有生年。”他说,我很赞成这句话。

  孙老说,我是专业画家,受过正规培训,每天都在画画。却不是职业画家,不靠画画吃饭。先是做工,求学,后来当教师,搞了几十年的美术教学,有一份工作。画画纯属热爱,是自己找事干,心态上就比较放松、自然。如果天时、地利、人和这些条件都有了,上帝对我很关照,我会见到麒麟。我画过孔雀、凤凰,没有画过麒麟。事实上没有麒麟,它只是艺术上的一种追求。见不到也没遗憾,原本就没有想到一定要见到麒麟。尽力了,也就足够了。

  心态好,才能做成事。孔夫子心态就很好。“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平常生活得很安详、很和乐。“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有位冤家对头带着兵要来杀他了,他照旧带着弟子在大树下温习礼义说,上天给了我优秀的品格,他一个宋司马能把我怎么样?也果然没把他怎么样。

  比之桓魋的兵马,“牛棚”毕竟安全了许多,并无生命之虞,不也是时代的进步吗?

  孙其峰经历了新旧两种社会制度。经历过种种艰难困苦。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之后,难得他依然保持平民心态、平民本色,一辈子没见他穿过一件高档衣裳。一盆水,洗罢脸、再洗脚、再用于浇花、浇菜。总是要求家人不得有任何浪费。一方面是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一方面是与世无争的家庭环境。前者越是动荡不安,就越是需要通过后者予以平衡,小心奕奕地保护和珍惜既有的条件,知足常乐,以苦为荣,并把这种珍惜转化为绘画热情。

  宽厚篇·多少感动在心头

  西方有句谚语,天使能够飞翔是因为她把自己看得很轻。

  孙其峰背后有位“天使”叫杨锦屏,几十年来一直是山东老辈妇女的本色,极其能干和贤惠。她当了半辈子街道居委会主任,领着妇女办工厂、搞创收。家里再穷、再累,也得保证让丈夫读书、习画。她又乐善好施,收养社会孤儿,一直养到长大成人找工作,成家立业。

  孙老学生多,家里老有客人来,迫其练出一心二用的本事,一边陪客人聊天,一边构画小稿。杨锦屏端茶倒水,热情招待,以免冷落了客人。碰到谈正事,她则退出去。一直到高龄都是这样,待人太好了!

  我曾听到一位年轻客人赞叹道,这家人就是厚道,真是有福之人啊,有福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呀!

  至高的境界就是普普通通。孙其峰这代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们永远把自己当作普通劳动者,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平等待人,乐于奉献。画画是什么?不过是你的业余爱好而已,没有必要搞得神乎其神。当它由爱好发展为一种生活追求时,成功与否则取决于你有多大的自信,能否始终保持乐观积极的态度,并持之以恒地予以坚持。那么,上帝赋予你的才能和时间足够你圆满完成一项使命。

  早在1943年,孙其峰23岁时,朋友帮他在龙口市办过一次画展,住在馆里,由一位年龄相仿的小干部陪着。闲聊中那人说过一句话:“凡是你自己认为没办法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也就是说,如果你自己认输了,那你肯定没戏。只有不认输,才有获胜机会。

  那人又不是毛主席,又不是哲学家,不过是一个平常人说了一句在孙其峰听来很不平常的话,作为人生格言,居然受益终生。

  后来,那位小干部不知去哪了?人海茫茫,有多少人擦肩而过。生活中,有缘结识甚至一路同行,彼此能给对方以帮助是多么重要。巴金曾对冰心说,“有你在,灯亮着。”浅显的语言里流露多么深切的人间真情。

  回首往事,孙老深情地说,人老了,上了年纪,过去的一切都让你怀念,都是那么美好,心里头一大堆感动。你的那些社会关系,同事,朋友。特别是学生,我有太多、太多的学生,全国各地,到处都有,连国外都有,心里头老是牵挂着他们。不断地有学生来看我,大老远地来看我。老玉米下来了就给我送一篮子老玉米,花生下来了就送一袋子花生。有的在河里打了鱼,挑一尾贵重的品种也想着我,赶紧送来。他们有什么?农村有什么?那不就是一颗心么?我心里很感动,但我说不行,你再来这儿拿礼物就不能进我这个门儿,拿作业我让你进来。

  人世间有一种人物,尤其智慧老人,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非常平和,并无惊人之举,可就是透着一种睿智,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大度。他们幽默风趣,举重若轻,谈吐随意,完全忽视自己的优势和成功,与任何人都能保持平等相待的态度,与之相处,你会感到如沐春风,获得心灵上的净化和感悟。

  孙老的学生中,有上将、中将,有司令、政委,也有地方父母官。有专业美术工作者,更多的则是普通群众。从将军到农民,从部队到地方,从校内到校外,无论身居高位还是来自社会底层,孙老总是一视同仁。有的学生起点较低,或是天资不足,他也从不歧视,循循善诱,与之形成亦师亦友的关系,多加鼓励。也不是非要有多大成就,成个什么家,出个什么名,重在学习本身,能够带给你乐趣,若能因此而提高生活质量,则是莫大幸事。

  学画是个很复杂的过程,不是念了几年书就成了,读个研究生就多了一块,它是方方面面相综合的结果。孙老的学生中,以自学者居多,若以画画的水平,有的插班到大学4年级都不差。差在起点低,眼界不够,画格不高,所以要补课,从笔墨构成上、空间关系上,再行梳理,帮助他们把大方向找出来,尽量少走弯路。除了讲解画论、画理,补充基础知识,改画更是孙老的一大工作,尤其晚年,不厌其烦,乐此不疲。有的学生考虑到他年事已高,不忍心打扰,主动把送作业的次数减下来,他便打电话催,怎么又不来啦?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就是干这个的,把作业拿来让我看。

  我到孙府,几乎每次都能碰到来自各地的学生。我曾见他为一位学生修改作品,唰唰几笔,把一只水禽改画成一块大石头,补上其他景物,画面立时改观。学生的任何一点进步都会使老人欣喜不已,以他的方式加以奖励,在其作品上补块石头,或是画只鸟,或是题款作跋,或是以自己的作品相赠,送你张小画吧,继续努力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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