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篇:有梦也很美好
纪连彬真敢画,画风既浪漫又强悍。作品《黑土之春》五彩缤纷,以祥云瑞气托起一位少女的背影,在黑土地的背景下升腾、升腾。彩带拂动,云朵悠悠,撩拨起大地温煦的气息,送来春消息,便是春之神。《祥云升起的地方》画了一家老少、祖孙三代,女主人甚至怀抱婴儿,也许正是为着替孩子们祈福吧,他们对佛的虔诚天地可鉴。
我印象中的纪连彬待人诚恳、随和,是位怎么着都行的人。作品却恰好相反,极端个性化。用画笔表达了内心潜在的精神取向,表达了对生命价值、生命意义的深层思考和认定。通过艺术主张、艺术实践实现其人格完满,由一极到另一极,相反相成,构成人生真实和快乐。作画对于他便成为无与伦比的享受过程,感觉非常美好。每当一个念头出现,有个大致想法,在宣纸上的劳动就开始了,很动情、很自由,心无旁驽,画着画着思路变了,突破了原有的想法而不断地放大张力,驰骋想象。没有中心了,也没有主题了,遂成无主题变奏、无主题交响,人和云搅到一起,人和神原是一家。蓝天是其最常用的背景,辽阔浩瀚,深沉纯净,空无一物却又无所不包。一个想驾驭蓝天的画家,他的心不知有多大。他的心飘浮着、自由着、快乐着!画和作画时的状态完全一致,画面和心境互相作用。画家自己首先被感动了,任凭画笔在宣纸上划动、畅游。中间有一段浑沌状态,如幻如梦,不知所云,直到最后梳理成形,响遏行云,这中间的过程快乐无比。正如歌中所唱:“跟着感觉走,拉着梦的手。”人生有梦也很美好啊。人说你画的什么、想说什么?答曰,不理解吗?你把它当作梦得了。
他说,其实画画就是我的一种精神寄托,在色与墨的自然生发中,会感到一种豪迈、泼辣的舒坦,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能回到自我本真的天性上来。我们处在纷繁的社会环境里,每天面对的是很具体的人和事。比如人大常委会的工作、文化机构、杂志社以及画院内部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生活很充实,也很疲惫。正因为身处这种太过入世的环境,反而在精神上追求出世、放松,追求纯粹和自在的心态。
他写道:“幻化是心灵的自由,幻化的现实与现实的幻化是我内心的感知。外部世界潜入自我的心象世界,在自然真实与内在真实、心灵与自然之间幻化的新自然与新空间中物我交融,自由地表述心灵的真实。幻化的笔墨充满了偶然性的气韵,带来创造的快感。水墨是幻化的艺术。水与墨在交融中聚散分合,变化莫测,充满变数与灵性。水墨精神即是人格精神,是你生命轨迹的理性张扬。”
正是内心世界的极为敏感、丰富,孕育了他的水墨艺术,以其绚烂和炽热彪炳画坛。尤其大型展览,无论有多少展品,他的画总能脱颖而出,极为响亮、抢眼。不独我,许多朋友都曾大为惊诧道:“纪连彬,这是你画的吗?”
出奇不意,独辟蹊径。正是这份艺术智慧令人对他刮目相看。他说,我从小体弱多病,扁桃体发炎,凉一点都不行,成天感冒发烧,家常便饭,每月都得去医院,可把父母亲折腾得够呛。疾病使我痛苦,也使我渴望强悍,毕竟家中需要一个坚强的男人,走向社会后更得有勇气面对挑战。这种对力量的向往很自然地流露在作品里,便是对生命的礼赞,渴望顶天立地,人要像神那样该有多好!
有若白日做梦,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这种幻象,独自躺在草地上,或是找那没人的角落,遥望蓝天,想入非非。从小养成无声的性格,喜欢独自想事。生死、祸福、爱情和家庭,以及社会道义、伦理纲常、自然精神等,在任何社会形态下都是永恒的话题,艺术品离不开对人类自身命运的关注和剖析。他曾写道,我的作品表达的不是什么新东西,个性化的语言仍旧追随古老永恒的生活主题。“我的作品表现人在自然中的状态,人与自然的和谐,梦幻与现象的冲突,生命的祥和、崇高与力量。生活中,每个人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追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渴望心灵深处的净化。这种对灵魂的追逐,对神秘的未知世界的向往,必须用心去体会。”
作品《高原夜空》中一群藏民,搭乘由祥云构筑的“飞船”,遨游于空中,俯首大地。大地群山连绵,河道纵横。幽幽的蓝调子里融入墨的咬合,构成浑朴凝重的视觉效果。有朋友说,纪连彬画的东西肯定他在飞机上看到过,张力太大了!张力离不开透视关系。《高原夜空》的主体部分裹以祥云,黄白相间,鲜艳亮丽,以色彩的极大反差形成距离感,在看似平面构成中实现了视觉延伸。那些趴在祥云里的藏民又恰似鱼儿般畅游,拨浪击水,搅起一团祥瑞之光。人怎么可以像鸟儿或是鱼儿那样遨游于蓝天碧海?人又分明比它们飞得高、游得远,因为可以借助想象的翅膀。生命、生活的多样性、丰富性,原于想象的广阔和深邃。反过来,这种深邃又离不开生活的哺育,有什么样的生活面貌便会有什么样的想象空间和内容。巴金曾说,“五十年代我不会写、六十年代也写不出《随想录》。只有被剥夺了自由,在牛棚里住了十年之后,才想起自己是个人,既然要写作,就要写真话了。”纪连彬作品的幻象图式同样来自生活经历。以前一直生活在平原地区,当走进藏区,面对藏牧民,面对雪山草地时,突然感受到一种唤起,强烈的内心震撼要求释放,是生命的渴望、是创造的愿望,促成艺术上的极大投入。
精神篇:礼赞生命
接触藏区之前,纪连彬的绘画实践一直立足黑土地,画过矿工、农民、牧民。偏重于采集当地少数民族风情,偏重外在形式感,在广阔的大平原上寻找写生对象。黑龙江可画的东西也很多,尤其鄂伦春族、蒙古族、赫哲族等民族题材,更为画家们所偏爱,服饰很有特点,狩猎或是赛马、摔跤,场面很热烈。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空气中弥漫着土地的味道。空气很潮湿,脚底下软软的,一个人走在旷野上感觉好得不得了,感觉大地在呼吸,旷野会唱歌,微风和煦,在心头撩拨起种种奇思妙想,心情真舒坦,生活真美好。就这么无忧无虑地在原野上走着该有多好!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夜里也不害怕,默默享受那种温馨、和煦、温润,心头溢满莫名的渴望和感动。大平原一望无际,走一天远方也是一根线。人生是跋涉着的旅途,怎样才能走出地平线,攀上一个新的高度?
他走过了平坦,走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走过青少年时代,带着种种遐想、诘问,走进美术殿堂,背负黑土地般的厚重求学于鲁迅美术学院,导师是许勇、王绪阳、王盛烈等人。(下转第3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