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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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34版: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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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画风景线
· 从黑土地眺望珠穆朗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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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5月20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紧接第34版)鲁美一向提倡画生活的创作方向,注重素描造型。4年求学,有四分之三的时间用于素描练习。纪连彬作画,笔放得开、线用得狠,收放有致,表达准确,热情奔放,这种手头功夫,显然得益于扎实的基本功训练。

  那时他有两个课堂,在鲁美的教室里学理论;向北方的黑土地要灵感。大草原、大森林、大湿地、大煤矿,全是“大”呀!留在心头的滋养宽厚、深沉,如火如荼。北方的画家为什么爱画大画、能画大画?得益于特有的生活环境、生活体验。求学期间他和几位同学到内蒙古采风,到最原始的牧区体会恶劣的生存环境。在锡林格勒草原,与蒙古国交界处,暴风雪之后草都死了,牛羊连冻带饿也都死了,紧接着又是暴风雪,掩埋了一切,也许只有人和狼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下来。直到春天到来,积雪融化,草原弥漫着刺鼻的恶臭,连空气都是臭的,到处都是牲畜膨胀的尸体,几只、几十只地堆积在一起,像古战场一样,有的被狼掏吃得只剩下半拉骨头架子,一片狼藉。他和几位同学行走在这片草原上,远远地看见一条地平线,冒出一个小黑点,断定那里有牧民居住,你就走吧。发芽的小麦磨成粉,说不上是个什么味,他们同牧民就吃那个。拿茶缸“嚓嚓”挤一杯生奶,就喝那个。硬呀,喝得胃老不舒服了。牧民用手擀面招待他们,往面里飘一勺牛奶,叫“牛奶面条”。夜里睡蒙古包,拿过一张羊皮把自己一裹,气味熏死人。啥玩艺儿冰凉冰凉?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抓粘糊糊的,掀开帐篷一角,透进微弱的光亮,一看手里是条蛇!

  一个月下来,所带药品途中都救济牧民了,他们一辈子可能也没吃过几回药,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吃点药就好。一路上骑马、坐车,裤子后面磨两大窟窿,把行李翻个遍,所剩只有风湿膏,贴在那窟窿上。

  有一处湖泊叫达莱诺尔湖,清澈见底,一看水里全是鱼。气温回暖,鱼到浅水处产卵,挤作一团,他和同学们忍不住跳下去试着捕捉,居然捉了七八十条,鱼都往你怀里蹦,找一家小学校的食堂自己动手烧了吃,有意思极了。现在,到哪里去找这样的湖呀,哪里还有这样的环境和感觉呀。

  去过草原,又下矿井。毕业前夕报创作课题,他要求画矿工,到抚顺煤矿体验生活,冒着生命危险到掌子面画速写,赶上一次塌方,相差不过2小时,太险了!矿工们的工作环境太险恶了!人若不到800米深处不知道什么叫恐惧,危险随时会发生。矿工很多人是光棍子,特别喜欢渴酒,过了今天没明天,下了班扎进小饭店一阵海喝,就回家了。家徒四壁。矿工就像煤一样,燃烧自己,奉献社会。

  在煤矿实习3个月,是生死考验,是精神洗礼,一辈子忘不了掌子面。井下很难画速写,黑古隆冬,心惊肉跳,只能看见矿工的眼球在黑暗中闪烁,印象之深,永生难忘。他交上的毕业作品取名《流》,一群矿工的背影正在下井,另一群矿工正在上井,形成的人流如同煤一样,彼此难分。他笔下的矿工只有眼球是白的,破衣烂衫,肤色如煤,把学校的领导看恼了,“你这么画是毕不了业的。拿上你的画到抚顺叫矿工看看,你这么画他们答应不答应。”好在得到许勇、王绪阳、王盛烈诸导师的肯定,“只要是自己的真实情感,你就这么画!”

  毕业之后,他曾再次到黑龙江双鸭山煤矿体验生活,继续积累这方面的素材。

  不知不觉中,他对画人的背影产生了偏爱,背影、侧影、趴着、倒着,对人体姿式的非常规化剪取,渐渐成了他独具面貌的笔墨符号。绘画习惯源于观察习惯,无论到哪都喜欢观察人的背影。正面形象往往会令人失望,而背影是未知数,能留给你种种猜想。大街上、店铺里、寺庙中,人们熙来攘往,流动着的生命形态很容易令思绪激动起来。面对一位老朽的背影会竦然起敬,或是心生爱戴。一位花季少女的背影要看放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在柳荫下她就是诗,在歌厅里她就是惑,在原野上她就是鸟。《春之幻象》幅高2.5米,画了一位少女的背影,顶天立地,衣着鲜艳,发辫飘摇。她脚踏山巅,头顶飞虹,身披彩霞,祥云缭绕,有若凤鸟朝仪,云游四海。她伸展手臂,捧接苍穹,迎接春之到来。脚下群山绵绵,白雪皑皑,波澜起伏,如同云涛一般,使天地融为一体。天地间似乎回荡着少女的呼喊、少女的歌。画面因其穿透感而显出辽阔、深邃,一望无际。

  上个世纪80年代末,纪连彬考取中央美院进修班,插班于本科生班跟班学习,师从姚有多、卢沉等先生。于毕业前夕举办了《纪连彬水墨画展》,系走出东北后的首次亮相,北京的各大媒体均有报道,赢得广泛称赞。当时他的画有三种风格:“关东人系列”、“土地之结构系列”、“水墨试验”——包括色彩编织、机理制作、尝试山水画等。多方探索,思维活跃,想法很多,状态非常好。每一种风格都可单线发展,都能扣住“生命礼赞”这样一条主线。

  顺着这股劲,结束进修后他去敦煌采风,途经柴达木盆地,途经夏河和祁连山,到白塔寺、拉卜楞寺等寺院采风。第一次从东北平原来到西北高原,心头油然而生撞击感。高原把人对生命的感觉提炼了、净化了,有如上苍的化身,在其内心播下至纯、臻善的种子,极大地加深了他对生命的理解和感悟。

  他看到一位老僧人坐在门前晒太阳,拄着根棍,约有七八十岁,牙都没了。生命对于他已近尾声。太阳在他的羊皮袍子上撒下斑驳的光。日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远处的上头、眼前的墙角都有积雪。人的生命也像积雪一样吧,来去匆匆,说化就化了。积雪无声,光阴苦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生命的崇高意义在老僧人身上表现为淡泊和从容。在那样一种场合下,看到这样一位老人,深为震撼。老人无所索求也便少有牵掛,给他照个相,他不会留下地址说“回头给我寄来呀!”等你真的寄去时,他还会在那里等候吗?因为有菩萨、有信仰,他所以从不缺少幸福感和笑。纪连彬按下快门时,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他又陆续多次去过藏区。去过青海、四川、甘肃等地,却迄今未能到过阿里,未能见到珠穆朗玛峰。他所见到的雪山都谈不上雄伟壮丽,却在内心留下了深刻的感动。东北也有雪山,离你很近,就在身边,就在你的生活里。西藏的雪山却不同,总是与你保持距离,其博大神圣与心头渴望的精神性、崇高感融为一体,使你感到它就是有灵魂,就是神的化身。即使是独行者,在高原也绝不会孤独,会感到神的存在,有一种伟大的生命无处不在,默默注视你,与你同行。你凝视蓝天,眺望雪山,内心溢满温润之情,满怀创作冲动。

  在高原,你不过是位匆匆过客。不可能很深入地了解藏民的生存状态和内心活动,那毕竟不是你的生活。可藏区就有这样一个氛围,对你的内心有种突然间的唤醒、提升,你一直试图寻找的东西悄然出现了。画西藏、画藏民,不过是借助一种载体,真正要表现的还是你自己内心已有的东西——人性关爱、生命意义等等。

  一家人朝你走来,擦身而过,又走远了,走在朝圣的路上。藏民朝圣之虔诚早有耳闻,亲眼目睹还是不一样。他们五体投地,磕头如捣,经年累月地跋涉,其生命的韧性和顽强无与伦比。

  你乘车路过某地,旁边一座山,山脚下现出一位牧马人,悬崖勒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蓝天、白云、耸峙的山峰,往这样的背景里一放,画面感是多么强烈啊!想象的空间是多么广阔啊!人在西部,感受那种沧桑感、苍凉感,精神会具有穿透感,心有多开阔视野就有多开阔,你完全可以穿越这座山、那片海,遨游于山的那边甚至大洋彼岸。

  基于上述感受,纪连彬爱把人画到空中,腾云驾雾,人神莫分,则张力大、气场大,小画也有大气象。有朋友接到邀请、看过画册,在展出现场到处找,“纪连彬那张大画在哪呢?”一看是张小斗方。

  胆识篇:关于“祥云系列”

  1996年,国画园地里盛开一朵学术之花——“水墨延伸”画展。借用“延伸”二字,放胆发挥各自的聪明才智。田黎明的“阳光系列”;唐勇力的“敦煌壁画脱落法”;刘进安把静物画得颇具生命气象;纪连彬也首次推出了“祥云系列”,与“梦家园系列”揉在一起,从黑土地画到大西北,明确地建立起自己的语言体系。

  祥云首先是一种生命体验、生命张力,它缠绵、温馨,有若上苍对人世的有形问候与呵护,如同纽带般使人群趋向团结、协调,相互搀扶,共同面对挑战。西藏给予纪连彬的首先是个人群的概念,是一群生活在特定环境下的超人,是一种超乎想象的生命强悍和自在。按说阿里那样的地方根本就不适合居住,中午头光着大膀子,眨眼间来了暴风雪,人怎么可以在那种地方生活?唯其艰苦卓绝,所以堪称圣域,有生命的至高向往、至高精神在那里。纪连彬的画便是对这种精神的解读。人为什么活着?什么样的活法才算有质量?面对雪山圣域、白云蓝天,他设图用画笔找到明确具体的答案。

  祥云以其宽厚和包容性,显示画家的内心质地和气度,借助这样一个符号传递他的祈福心境——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应是一个和谐的整体。天文曙暮,通达安康,是一切生命存在的共同夙愿。

  在画面构成上、色彩使用上,祥云更显示了少见的胆识和创意,显示着纪连彬骨子里的硬朗和主见,只要是内心真正认可,则坚持尝试一意孤行,一心要体现时代精神,实现其语言的个性面貌。人说纪连彬你这个色用得太生了,你用的是啥色呀?其实就是藤黄、酞青蓝,从锡管里挤出来稍加稀释直接用到宣纸上,一大块蓝、一大片黄,直接摆上去。国画用色从来都是花青,谁用纯蓝?破坏了墨的效果,甚至能把墨吃掉。纪连彬却执意在人所不能用的地方起笔,因为他眼里的高原蓝天只能用纯蓝,别的颜色都不行。蓝色扣住天之沉静深邃;纯黄与宗教感极为吻合;深红则把热情带进画面,红得耀眼而单纯,正是他感受到的高原红。

  纪连彬自1993年尝试创作“祥云系列”,已是初次接触藏区后的第4个年头了,一次偶然经历注定要改变其艺术行旅,成就其艺术作为,由地方画家跻身国家团队。及到1996年参加“水墨延伸”画展,其作品的试验性、开创性受到广泛关注。

  一个画者的丰收需要来自机遇。体验藏区是一次机遇,“水墨延伸”又是一次机遇。由感性到理性,再到感性。一次次地深入藏区,陶冶性情,然后再回到理性,调整画面感觉,不断有所完善。“水墨延伸”已延伸了10年,两年一次展览,年年都有活动,其良好的学术氛围一如高原祥云,成就着纪连彬的艺术体验与追求。

  迄今,纪连彬仍旧未能深入西藏腹地,未能去阿里。固然有身体方面的原因,也可能为“殿后情结”所阻……这是我杜撰的一个词。我读《红楼梦》,从来就没有读完过,舍不得读完,也不愿面对那种结局。珍惜理应是平民子弟的一种本色。最美好的念想珍藏心底,也即是埋下了艺术的种子。最深沉、最可贵的美好也许永远无法用画笔表达。所以阿里和珠穆朗玛不看也罢。过程可能比结果更重要。从黑土地眺望珠穆朗玛,使人格完善,成就着一个艺术家应有的理性和宽阔,把一条大道指给你看,只要能坚持走下去,以藏民那样的虔诚,那样的坚韧顽强,一往无前,一定会望见艺术创作上的珠穆朗玛。

  2003年,他创作了《珠穆朗玛》,画了一位高大健美的男子跋涉在朝圣的路上,作跪拜状,抬头遥望中目光炯炯。那男子头顶蓝天,身披祥云,俯伏于山河交错之间,脚下无路而心中有路,在连绵起伏的群山衬托下,他昂首面对远方的目标,从容无比,果敢坚毅,我从中看到作者的精神状态。很显然,他画的是朝圣的藏民,也画着跋涉在艺术之旅上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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