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本雄是个要朋友的人，给他写文章，我心里是愉快的。人有人缘，画有画缘，魏本雄的画水墨淋漓，这是他的水墨缘。画中国画水墨不淋漓，先落了第二义。淋漓的水墨是中国画的质感与家园。中国画并不执著于对象的质感，古人用他的哲学了解到这无疑是刻舟求剑。他表达的是内心的质感，也就是说通过淋漓的水墨而捕风捉影。中国画是一个画家内心的风，内心的影。

　　所以在我看来淋漓的水墨作为质感是风与影之家园。

　　读魏本雄的画，我是看到这一点的。于是自然有认同和安慰。既然是画，它最初必定是物质的，但一个好画家他能够使其转化——这种转化的基础，就是把淋漓的水墨、写意的风格作为人文精神，而不是简单的技法。技法都是简单的，我们的古人早有论述，仅仅是对人文精神的理解与我们有所不同。古人说的“道”，我们说的“人文精神”，如果不刻舟求剑，我看可以画上等号。我与魏本雄交往多年，我是看着他劳其筋骨、苦其心智，一步步由技入道且不沾沾自喜。我总觉得苏州人的一个大毛病就是会沾沾自喜。苏州是口井，还是有一些苏州人不愿意做青蛙，他跳了出来。

　　俗话说“画鬼容易画狗难”，这话听上去有道理，实在没道理。要把鬼画好也不容易，罗聘至今只有一个。这句话还会给人误导，“画狗难”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画得像，要栩栩如生，要惟妙惟肖。结果忘了栩栩如生中的“如”，惟妙惟肖中的“妙”，以致成为动物标本。尤其是西洋绘画的进入，这本来是件好事，但大多数人袭了皮毛，画得更像动物标本了。龚开一流的神韵顿然全失。我看我们不妨往后退几步，不要这么急的创新。龚开一流的动物画是一个时代的符号，我这么说有些大而无当，但魏本雄的动物画的确已经画出了人间的气息。

　　魏本雄是用当代社会上的人际关系来画动物画的——他画的猴子、老虎、兔子、狸猫……都像我见过的人。更重要的是其中有他的温情。具体说来魏本雄的动物画，一幅之中不怕动物多，因为他笔下的动物都有交流。不是一只一只摆上去的，或者说一只一只被关入动物园的，好像它们本来就生活在这里。我见过魏本雄的一幅画，几只猴子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看得我都想和其中的一只谈恋爱了。我一直以为艺术家有两类，一类是愤怒的艺术家，一类是温情的艺术家。魏本雄的动物画中的温情，这也是魏本雄的世界观吧。

　　有人称魏本雄为“江南猴王”，这一点我先不去论证它。老话说“人是有思想的猴子”，我说魏本雄画的猴子就是人与人间。人并非万灵之长，人与动物是平等的，魏本雄的动物画就是如此。所以先不说技法，就是光凭这个观念，我们就会看到魏本雄与其他动物画家的不同。这是我喜欢魏本雄的动物画的地方：万物平等，人也仅仅是天地里的一种生物。    

　　作客小石居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