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去过四川，但四川在我心中似乎早已是故地了。

　　首先四川有一批我数年交往甚笃，甚至十几年交情不断的老朋友，在他们身上我感受到四川人的机敏、智慧、豁达和灵秀。20年前鬼才魏明伦兄刚刚出道、正大红大紫，十几岁的我有幸骑自行车接他在泉城游览，书市畅谈；十余年前阿年创办东方系列刊物、如火如荼，我参与策划并合作编辑《东方美术》，多次在济南倾心畅谈、受益良多；5年前“非典”肆虐，荷花妙手周华君兄滞留山东数月，相同的艺术认同使之成为至交，至今手机常响、短信不断。彭先诚、戴卫、蔡寅坤等画友则是在不少全国性展事中结缘，先识其画后见其风采的。众多艺友都曾多次邀余入川，因缛务缠身但终未成行，遂常引为憾事。

　　其次是四川的美食。我自小嘴馋，走出家乡的贫苦生活后，每到一地总是关注美味菜肴，如今尝遍闽粤、江浙、东北菜后，转眼间突然发现全国已几成川菜的天下了。那“鱼香肉丝”、“毛血旺”的物美价廉、麻辣可口。川菜打入山东是在上世纪80年代的事，一个从四川而军转的干部，带着川妹子在济南开张了第一家川味餐馆“老转村”，曾为济南一道亮丽的风景。现如今川菜包括“成都小吃”、“小背篓”已风靡了济南的大街小巷。如今我女儿也练就了一副麻辣嘴，隔几天不吃毛血旺就不下饭，直闹着上“重庆火锅城”或“刘氏鸭肠王”。

　　由川菜的麻辣刺激使我常常联想川剧那高亢激越的唱腔，“四功五法”的讲究，神奇变脸的程式处理，这一切与四川人的快人快语、干脆利索的性格之间联系的千丝万缕。由川菜馆搭配的馈赠还会使我们感受到四川的茶文化，全国可能数四川的茶馆多、历史悠久，为与众多茶客迅速便捷的张罗倒水，那独特的长嘴大茶壶油然而生，甚至衍生成了各种招式的优美的舞姿表演；20年前我迷过一段围棋，那时的棋书全是由四川成都出版社出版，在我的印象中成都人似乎人人过着喝茶、下棋、摆“龙门阵”，悠闲自得的生活。

　　这次终于有了入川的机会，“中国画画中国——中国美术家采风团”走进了四川。

　　自小就会背诵李白的“危乎高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对四川的山水地貌有一种神奇、危耸的印象，来四川后才得知,四川的山水重重,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同时也有著名的成都平原，那是一个“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也因了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水利灌溉系统使之富甲下天，四川人的智慧着实令人称奇。但川北川西川南川东，均有各种形态的地貌山川，有位山水画家多年前告诉我，画山水画必须入川，在这里你几乎可以找到全国各种地貌山石皴法的母本，能够启发你的灵感，从江南的茂密植被到北方的斧劈、解索、披麻，乃至青藏高原的雪山奇景，这儿都应有尽有，并且山形雄奇诡异、变化多端。从人文角度切入，这儿有康巴汉子的藏民雄汉，也有类似的江南水乡的鱼鹰部落，川人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我倒一时糊涂了。

　　在我画室的几案上，摆着10年前从古董摊上淘来的仿古青铜器立人造像，那狞历肃穆的面孔似执矛的手势很奇特，造型古朴，令人喜欢，其虽为赝品却不失观赏，遂购之而把玩。后来才知那是3000多年前古蜀国的遗物，因广汉三星堆的发现印证了史料中关于古蜀的记载，古蜀国曾有蚕丝、柏灌、鱼凫、杜宇、开明等5位君主先后称王，三星堆则是鱼凫王时期的遗迹，那铜人则为典型的持象牙祭祀族神的形象，这是国家的一级文物，能买到真品才怪呢。

　　这次去四川，没来得及去三星堆，但参观了作为廿一世纪中国最重大的考古发现，与三星堆互为印证的金沙遗址，那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商在建筑工地挖地基时发现的古蜀国祭祀场所，其研究价值受到联合国科教文组织的世界文化遗产中心的高度重视，出土了6000余件金器、铜器、石器、象牙、漆器等文物，似我画案上的奇特铜人形象也赫然定于其中。据说那时没有硬金属工具，如切割象牙片这样的器物，须用马尾蘸水反复磨切，数万次的磨擦才能“绳锯木断”，如打制一串石珠中的一个珠并穿孔，需一个人的数月时间，一件串珠则需一人劳作数年，这是何等的智慧和坚韧，人类早期文明曙光的发微之艰辛，着实令人肃然起敬。尤为神奇的是那件绝世珍品“太阳神鸟金饰”，这件金饰的打制镂刻至今是个难解之谜，在薄度只有0.2毫米的金箔中镂刻出旋转太阳图案，并围绕着4只变形优美、高度概括的同样大小和形状的飞翔鸟饰，古人用何种工具做四方连续的拷贝及分割？太阳旋转纹的均匀划分及流线放射型是用何种工具绘制？又是用何工具整齐利索地切割并镂刻？这些均是千古之谜。古人打石珠穿孔倘这么困难的话，这件金箔工艺品的产生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在今天看来无论是它的设计和寓意，以及构成形式的处理都是很优美很现代的，可见真正艺术的时间穿透力是很强的，她能够穿越历史时空，成为人类文明无论走多远都能够听得到的远古知音。据说这件器物挖掘出来后成色足赤、金光耀目，崭新如初。2005年8月15日“太阳神鸟”金饰图案被国家文物总局，公布为中国文化遗产标志，在全世界推广使用，金沙遗产也遂为世界所瞩目。

　　待走过了数处巴山蜀水，又惊叹于四川山水的魅力。青城山、都江堰、峨眉山，处处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川山蜀水，风景可谓各有特色，乐山大佛依凌云山栖霞峰临江峭壁凿造，脚踏三江，背负九峰，远眺峨眉，近瞰乐山，雄伟壮观。作为佛教信徒们的奉献和技艺的结晶，堪称丰碑。青城山幽静，一进入青城山的大门，好像进入了与俗世隔绝的世界。这里杉树高耸挺拔，直入云天；路边的石阶上布满青苔，环境幽深僻静，阴雨天气，云雾飘袅，真是仙人所居之地。峨眉山庄严秀丽，植被丰富茂盛，松杉密林，放眼望去，云雾袅绕，登山的劳累顿时被美景所驱散。行走在山间，处处可见奇景，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幅美丽的山水画。而站到万佛顶，远眺云雾之中的金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殿金光闪闪，感觉心里顿如空镜，如此之地，人间独有。

　　面对壮观的景色，头脑里盘旋着四川的所见所闻，平常画人物的我，竟然有了描绘山水和人文风光的强烈想法，这大概就是因为艺术创作感受所至，情不自禁的缘故。对于艺术采风写生活动，尤其是中国画、画中国这样的活动来说，面对自然的、人文的种种风景，心有所感，胸有真情，主动地想画，而不是被动地去创作，应该是最好的状态。根据游览时画的大量速写，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构思，这几幅画就创作出来了。这些作品不同于我以前创作的任品，可以说是我人物画之外的一次尝试。记得离开四川的时候，当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感觉一丝的恋恋不舍，心想，以后有机会一定再到四川来，那时候再欣赏美丽的九寨、黄龙等更加迷人的风光。而今年5月，突如其来的那场地震灾难，让全中国、全世界关切的目光聚焦四川。而对我来说，四川更似乎是和自己有着莫名联系的老朋友，那山、那水、那人，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促使我在第一时间，奔走组织山东艺术家，夜以继日，精心创作，在短短数天的时间里，“大爱无疆——山东省抗震救灾艺术创作展”开幕，作为全国绘画界第一个抗震救灾的主题展览开幕，画家们以饱蘸激情的画笔，描绘了抗震救灾的动人场面，也正是我心灵的写照。现在再一次看我的这些四川题材的作品，心中多了一分感慨。把它们拿出来重温美景的同时，也再一次为那些遭受艰难的人们祈福。

　　（孔维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