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谊：我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很容易有各种联想。“马训班”与中国现代性油画的兴起，从这个概念上来说，第一，“马训班”是中国现代性油画的一个产物；第二，现代性不是现代主义，现代主义是很具体化的。西方二十世纪初以后的，后印象主义，从那时开始，抽象的表现手法，现代主义是这个概念。西方解释现代油画或者现代性油画，是从库尔贝开始的，因为他开始展露当代生活，和古典的表现宗教题材、历史题材不一样，所以现代性油画有非常宽的面，所以说“马训班”和中国的现代性油画关系十分密切。为什么说他们之间关系密切呢？因为从西方对现代性油画的解释来看，中国在引进了油画后，上世纪30年代时开始有一些大规模的展览，那时已经属于现代性油画了。把“马训班”特别提出来是因为在“马训班”之前，中国的第一批留学生从西方学习回来，才办了油画专业，经过十多年，中国才有了所谓反映当代生活的很少数的油画作品。这种情况一直到1949年解放，我把这个时期作为油画的影印时期，从没有到有。1949年之后，社会比较稳定了，比较多的美术院校建立起来了，到50年代末已经有5所正规的美术院校了，中央美院、浙江美院、西安美院、四川美院和东北美院。50年代各个院校的油画专业主要都在研究基础，因此基础很不扎实。从1953年开始有留苏的，他们回来的时候最早是1958年，“马训班”都毕业了。中央美院的油画专业是1953年才建立的，是朱乃正那班，第一届是1958年毕业的，所以新中国成立以后，“马训班”是最早的油画专业毕业生。这段历史一讲大家就清楚为什么说“马训班”跟中国现代性油画的兴起有关系了。现代性油画是很宽的概念，严格说上世纪30年代就开始了，但是到了“马训班”的时候，比较多的人更深入地研究了油画的基础，中国人的油画里素描、色彩、创作这些因素算比较接近西方的样子了。比如素描里的结构概念，我上本科时都没听说过，是马老师传来的，再加上徐悲鸿从法国传回来的体积、空间、分面、解剖等等，加上结构这个词，素描的基本要求和它的理论就比较全面了。“马训班”时我们油画有外光课，中国的油画色彩上才有了阳光。不说别的，从这两点来讲，“马训班”对中国的油画专业就十分重要了。第三点就是创作，创作课在解放前没有，只有构图课。中央美院成立后，1950年搞了个红五月创作运动，让学生全画创作，从1951年开始有创作课，都是画年画，但是构图、创作方式都是西方现实主义的，因此我们1953年本科毕业时画的是年画。马老师来了以后，开始在中国建立真正的西方现实主义创作课。实际上文艺复兴时教堂的宗教绘画就是现实主义的，就是这样一个模式，等于是把现实生活的一个情节真实地摆到画面上来，这种课没有认真研究是学不会的。马老师最重要的功绩就是把油画专业的三门课（素描、色彩、创作）里的标准与所有做法完整地带到了中国，它的重要之处就是这样。

　　詹建俊：刚开始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确实我还没有把“马训班”和中国现代性油画联系在一起考虑过。不过从宽泛的角度来说，这两者还是有关联的，因为现代性的概念本身就很宽泛。这些都是半个世纪前的作品了，我们那时的确是一点一滴在认识西方油画的规律，因为我们生活的时代基本上传统文化是主导，西方文化很少，不像现在，社会的群众性文化基本上都是西方文化体系占了很主要的位置。那个时代，除了专门研究西方的人与一些外国的电影，社会上很少能接触到西方文化，尤其是绘画，介绍西方的画册几乎没有。中国油画发展到上世纪50年代初，特别是“马训班”的时期，对油画艺术这样一种西方绘画体系的认识，开始有了很明确的概念。我在本科时是徐悲鸿、吴作人先生教我，他们会讲怎么样把油画中的油画美跟素描来结合造型。色彩上，徐先生讲的是偏红还是偏绿，而马老师把西方印象派的色彩规律很科学的总结出来，要求油画是要去分析把握一种很科学的光学美感，特别讲究条件色、冷暖、阳光与室内光的区别怎么来把握。在“马训班”之前，我们没有接受过这种很明确的教学要求，对色彩的认识是我们在上了“马训班”之后才懂的一些规律。因为理解色彩对油画文化的认识十分重要，中国现代油画的色彩体系的开始和研究是从“马训班”开始的。从这个角度来说，“马训班”的确是中国油画现代性的一个开始。另外就是在“马训班”中，反映时代生活，虽说不是从“马训班”开始的，但是从这个班里出来了很多反映时代生活的作品。我们在这个班里，对油画的规律、科学系统地画画有了一个进步。我们那个时候在农村，看到一个小姑娘挎着篮子，就请她给我们做模特，几个人围着她，直接在阳光下作业，这在以前是没有的，包括中央美术学院在内，过去都是室内光作业。“马训班”对中国艺术教育和中国油画的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