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艺术家尤德民的山水画探索经历了两个发展阶段：早期的山水画以北方山水为表达对象，吸收了北派山水的表现手法，具有崇高和伟大的美学品格。近几年来，尤德民的艺术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他的山水画创作中，越来越倾向学习和研究南派山水画的艺术语言，其艺术风格呈现出阴柔、平淡、含蓄的特征。我们可以这样说，尤德民的这批近作证明他已经从北方山水转向南方山水，从现代传统转向古代传统，从纪念碑式的艺术风格转向平淡自然的艺术风格。尤德民的艺术转向说明他对山水画艺术有了新的认识。在他看来，一个从事山水画艺术创作的艺术家，必须全面研究从古至今的艺术传统，而不能仅仅停留在对现代传统的研习和探索上，这是因为现代山水画传统就是在对古代传统的继承和否定的辩证关系中发展起来的。所以，仅仅停留在对现代山水画传统本身的学习和探索是不够的，必须重新回归古代山水画传统，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才能创作出具有真正中国传统文化意义的山水画，使其具有中国的“文化感”。我想，正是尤德民对他自己的山水画创作的重新认识使他的山水画创作，在近几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里选登的作品就是他近几年以来依照他对中国传统山水画的理解创作出来的，也是我将在此重点阐释的对象。

　　从尤德民的这批山水画作品中，我们能发现，他对中国古代文人山水画的兴趣,主要集中在对元四家艺术的研习和探究上。从某种意义上说，尤德民是以元四家的作品作为他对景写生的预成图式的，并且对于尤德民的山水画创作来说，这种预成图式的作用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在笔墨语言上，它使尤德民能把真实的山水转换成为与元四家的笔墨趣味相匹配的艺术感觉，从而使其作品具有浓郁的文人趣味。与他过去的作品相比，我们能感觉到在尤德民的这批近作中，在笔墨语言上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其次，在山水艺术的境界上，元四家的预成图式，则使尤德民的山水写生和创作，既有真实山水的似真感，又有文人山水的空灵境界。这种境界，更具体地说是宋代的苏轼、欧阳修开始倡导的文人画所独有和追求的那种平淡天真、萧条淡泊的山水画境界，它与北方山水所追求的崇高、坚实、伟大的全景式山水境界完全不同。

　　如果说尤德民在这批近作中已经很好地表达了中国古代文人传统山水画的笔墨语言和山水境界的话，那么，我们现在要问的问题是，尤德民回归古代文人山水画传统的意义和价值何在？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只有把它放在二十世纪以来中国画的发展过程中才能给予准确解答。我们知道，二十世纪以来，改造中国画，特别是中国古代文人画传统，成为了这一时期中国画实践的主流，而改造的目的从根本上说是为了适应中国现代化的需要，结果是中国画的发展越来越远离中国古代文人画传统，并因此也创造了中国画的现代传统，或者说新传统。然而必须看到的是，这个新传统是以西方化为主要特征的。从中国画自身的发展看，过度西方化所带来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作为一个中国画家，文化身份的焦虑也必然在西方化的过程中凸显出来，迫使艺术家们重新思考中国古代文人画传统在当代文化语境中的意义和价值的问题。正是由于这一原因，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画界出现了一股对现代传统的反观和向古代文人画传统回归的潮流，上面所说的尤德民艺术的转向，显然也是受到这一潮流影响的结果。我以为，尤德民对中国古代文人山水画传统的回归，其意义和价值不仅表现在对山水画艺术本体的再认识上，而且从根本上说也是他对中国文化身份的重新认同。不过尤德民也必须看到，回归古代文人画传统，以加强中国画的“文化感”固然重要，但对当代中国社会和文化的深刻体验和把握，同样也是作为优秀的当代中国画家必须认真研究的课题。（作者系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副教授，美术理论教研室主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