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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0版:评论

艺坛耆宿心怀故里

■王凯 王丽媛

  ——访现代水墨画家刘国松

  前段时间,80岁的台湾现代水墨画家刘国松个展“情系故里——刘国松·八十回眸”在其祖籍山东青州举办,此次展览展出了刘国松60年创作经历及成果,以及新材料、新技法的运用,创作风格的变化和对于中国水墨画的现代探索,同时也反映出一个远在海峡对岸的青州人对故里绵绵的思念。展览期间,我们也就相关问题对刘先生进行了采访。 ——编者

  叶落归根

  记:您为什么会选择在80周岁这样一个时间节点回青州举办这个大型展览?

  刘:一个人年纪大了,或许都会对自己的“根”有种眷恋,这就是叶落归根吧。我的祖籍是青州,作为古九州之一,青州无疑是一座重要的文化城市,在几千年的历史文明长河中,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兴盛与更迭。尤其是青州龙兴寺北齐佛造像的发掘,又进一步弥补了中国美术史的空缺,因为过去北魏的佛像多,但是北齐的就很少见。

  我的身体流淌着青州的血液,或许正是这些血液把古人的文化也传到了我的身上,这份基因、这份遗传,都让我在追寻古人与探究传统的时候有了更多的遐想。

  记:从一位艺术家创作的历程加以划分,您如何看待此次展出的作品?又是如何看待自我创作的几个时期?

  刘:这次展览是从1962年的一张画开始,今年是2012年,刚好50年。抽象山水和宇宙景观这两个系列,是几十年来我一直探索的方向。

  此次展览的作品,上世纪70、80年代的作品很少,西藏的作品特别多,最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我在香港,最早的经纪人是在纽约,但他后来退休了,再后来是一个英国的画商接手过去,他后来就住到香港,所以我每一次画出来的画他都拿去,他把自己喜欢的就留下来,不太喜欢的就卖掉,结果后来我要展出这一段时间的画我自己手上都没有,每一次展览都得向他借,因为好的画都在他手上。

  对西藏题材的热爱,是因为首次去西藏因为时间和身体的原因,我走得比较匆忙。第二次去西藏是一次讲学交流,接待方叮嘱我如果是阴天看不到雪山千万不要在那里等,如果要下雨的话赶快下来,如果运气好看到雪山,看到珠穆朗玛峰了也不要太兴奋,半个小时之后下来,结果我坐在那里看云在山上走动,一会出来,一会进去,每一个景色都不一样,看得出神忘记了时间,回来到了成都,还没下飞机左耳就听不见了,当时就在成都医院住了10天,结果也没好,到了台湾又住医院,又没好,结果那半年的时间,为了治耳朵,什么事都不能做,后来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上苍对我还不错,给我留了一个耳朵,以后好听的就用右耳听,不好听的就用左耳听。从此以后我就完全没有烦恼了,开始画画了,画了一系列的雪山。

  记:开幕式上您讲“今天的人所看到山水与古人看到的已经不一样了,所以不能一味挪用传统”,这点说得非常好。您在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绘画之间是如何去寻找自己创作的平衡点,并将两者很好地融合?

  刘:我常常跟我的学生讲,作为身处当代的中国画家,首先要找到属于我们的坐标,纵线无疑是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横线则是受到的西方现代文明冲击,而这两条线交叉的地方是在哪里?是在中国。所以如果是一味模仿传统、因袭陈规就不合适了,因为我们不是生长在宋元明清的环境,但我们也不能全盘西化,那也是模仿,所以我提出“模仿新的不能代替模仿旧的”、“抄袭西洋的不能代替抄袭中国的”,应该是把传统、把祖宗留下来的文化有选择的保留,发扬光大,对西方的冲击,应该有选择地去吸收消化,不能生吞活剥。在目前中西文化交流非常频繁的时代,要想表现属于当下时代的元素,必然是将两者采长补短,中西合璧。

  “从不写生”

  记:您能不能谈一下对中国传统绘画“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理解?

  刘:这是我们千年不移的金科玉律,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优点。但唐朝的时候,我认为受到老庄思想的影响,就不那么写实了。我是从来不写生的,但这个不写生的概念,并不是我不亲近自然,只是不会在自然中画,都是尽量地去感受,我喜欢在自然中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体会,偶尔拍照,这是我心中的写生。

  古人画一张山水,画一张人物,都是有目的的,胸中先有了竹子,但是我发现今天的画家画竹子,大部分都是来自古人的,从古人那里学来的,而胸中的竹子很少。所以,你去看今天很多画家的山水画,常常会发现差不多,构图或许不同,但搬来搬去就是那几块石头。所以我就提出一个相反的观念,叫“画若布弈”,画画就应该像下棋一样,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在开始画的时候我不知道结果,不知道最后会画成什么样,这样的画才有意思。所以波洛克讲过一句话:任何一个创作都是走向一个未知的旅程。这就跟我的“画若布弈”完全是一个意思。

  在台湾,我们小的时候还没有很多观光的地方,所以一远足就到阳明山,到最后阳明山哪里有个池塘,哪里有块石头,哪里是株杜鹃花,我几乎全背过了,你想这样对那里还能有兴趣吗?所以,“画若布弈”有挑战性,“胸有成竹”是没有挑战性的。

  记:您大部分的作品应该都是在台湾创作的,这些年您也经常来内地,在您看来台湾艺术界和内地的艺术界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刘:各人有各人的不同,区域也有区域的不同。相比较而言,台湾的水墨画都比较抽象,具象的比较少,但是内地具象的比较多,譬如讲内地的人物画比台湾的人物画高太多,因此在内地人物画家来搞现代水墨的艺术家就比较多,台湾几乎看不到人物画家来画现代水墨的,画出来都是传统的。

  画室更是实验室

  记:您曾经讲到要“画到95岁”。

  刘:现在改成“画到100岁”了,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现在蛮好的。

  记:在中国绘画史上,很多艺术家都曾经“衰年变法”,那么在您未来的时间里,是不是还要继续探索,有哪些设想?

  刘:我有一个看法,艺术家跟科学家没什么两样。因为我们的文明史就是两类人创造出来的,物质文明是科学家创造的,精神文明是艺术家创造的。想想看,什么样的人能成为科学家?不是读理科,研究这些东西就可以变成科学家。科学家是先有一种想法,他要证明这种想法是对的,要怎么证明呢?到实验室做实验。结果一出来,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他就有所发明。大发明是大发明家,小发明是小发明家。

  画家一样。画家先有一种想法,先有一种感受,先要有心里的东西想要表现,想要表现的时候用所有传统的技法,所有传统的工具、材料都没法表现出来怎么办?也要做实验。而且做实验不光是技巧要做实验,连材料的开发都是创造里面的一部分,所以我自己发明了一种纸。有了一种想要表现的东西,结果表现不出来就做实验。就像我作品的九寨沟系列,九寨沟水真美呀,感动得不得了,就想画那个水,但是我所有的材料、所有的技法统统画不出来,最后我发现了画建筑图的纸。为什么我会想到画建筑图的纸呢?因为我在台湾,所有的美术系不敢请我,我是一个捣乱分子,只有把我挤到建筑系去教书,你想建筑系能教什么,他们都不是艺术家,只能教教水彩、素描。结果我有的时候去教室看学生,看到他们拿着纸在那画,当时我还摸了摸,就是半透明的硫酸纸。大陆叫硫酸纸,台湾叫描图纸,因为在建筑系教书,就给了我这么一个想法,我拿出来实验,实验了好多次之后慢慢地效果出现了。所以我的九寨沟系列是用西方的描图纸,然后用所谓的渍墨法的技法。一个画家的画室不是工厂,不是制造画的地方,是一个实验室。如果一个画家明白画室是实验室的话,他绝对会创造东西,会走出自己的一条路!


美术报 评论 00010 艺坛耆宿心怀故里 2012-05-19 2445881 2 2012年05月19日 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