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西于中”观感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范景中
昔人云:绘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眼前无非生机。杜丈士荣先生之画,融西于中,锤炼生气于笔锋,正得此画旨。纵览先生画,直似秋深入绿野,连冈被垄,秋色颢颢中,鲜妍绚蒨;又如春初望山林,生意无处不发,墨光与天光共旖旎。
画《碧萝悬树》,如怒生之草,交加之藤,横画竖画,皆是物象。郁郁菲菲,众香发越,有卓卓奇木之峻,英英秾秀之华。
画《天半芙蓉》,松干旁出,鳞鬣苍森,而摩云之势凌起。又片片飞雪氤氲其内,连峰百仞,银色晃晃,诚如唐伯虎所谓万山开遍玉芙蓉也。
画《富春佳胜》,两岸杰秀,随笔逶迤。又画石堑深数十丈,窈然沉碧,山容益形奇丽。而黛青一施,有石岩岩,有水湑湑,几令人忘却大痴之气霁水表,云敛山末。
画故乡蜀中山水,则可与《吴船录》并观:“峡中两岸,高岩峻壁,斧凿之痕皴皴然。”“时辰巳间,日未当午,峡间陡暗如昏暮,举头仅有天数尺耳。两壁皆是奇山,其可拟十二峰者甚多。烟云映发,应接不暇,如是者百余里,富哉其观山也。”“巫峡山最嘉处,不问阴晴,常多云气,映带飘拂,不可绘画。”“过假十二峰下,两岸悉是奇峰,不可数计,不可以图画摹写,亦不可以言语形容。”近千年之上,石湖先生连连惊为不可绘画者,近千年之下,杜先生则数次画之。陆俨少先生观后慨然曰:掁触前尘,恍似历险水而闻舟子鼓棹前进声也。画是无声诗,而先生观画闻声,殆咸蒙生意,亦更见笔力。
杜先生居杭60余年,山光水色,盘桓最久,画亦最多。看九点烟空,一片湖艳;春如笑而秋如妆,山似诗而水似词;既谱河阳之曲,又增西子之文。或绘之矮箑,或收之长卷。章法超妙,气格苍逸;用墨不浮,用笔不散;山川相缪,意象唯新;此峣峣然不待论也。至于《西泠春深》之古而秀,《葛岭南望》之秀而润,则又越然于笔墨之外:观物取象,目击道存;侔色揣称,神遇迹化;浩浩荡荡,全是正气;蔚蔚苍苍,皆有生机。
余家与先生有深谊,岳丈交结先生于上世纪50年代,夙期款密,情均缟紵。内子笄丱时,与先生之令媛为同学,亦常在先生家玩耍。余初谒先生于业师卢圣时先生家,时在1979年仲冬,忽忽30余年矣。今值先生书画大展,回首青山,瞻览物序,风霜明晦之迹在焉,仰然敬诵“崧高惟岳,峻极于天”之句,为先生祝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