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巴塞尔的七年不痒
今天你家展位卖完了吗
■本报记者 周懿
北纬22.5°,东经114°,坐标香港。
北望尖沙咀,维多利亚港南畔,这里,霓虹闪耀着香港百年的商贸与经济变迁,这里,浪涛翻涌着世纪过往的人情与起伏。如今,这里还见证着一个世界文化新都的生发与崛起。
2019年3月27日-31日,第7届巴塞尔香港艺术展会再次于香港会议中心华丽呈现,来自全球35个国家和地区的242家画廊在这里参展。这几天,艺术行业的朋友们或许都有一个共同感受——打开朋友圈,周边的朋友好像“不在香港巴塞尔,就是在去香港巴塞尔的路上”;来到现场,这里有久未谋面的朋友、摩肩接踵的人群和耳边一刻不停的快门声。超过10万收藏家、艺术家、策展人、评论家、馆长、艺术品经营者、媒体人、艺术教育者、艺术爱好者、网红等各界人士从世界各地蜂拥赶来。知名艺术家、藏家、明星的到场和站台,在社交媒体的酝酿下,迸发超强的“带货”能力,更增加了星光云集的社会聚焦。拍卖巨头们也同步蹭热点,共享巴塞尔招来的海量藏家和强大关注度,同期纷纷举槌,拍出不菲佳绩。
在亚洲,香港巴塞尔无疑是“当代艺术盛会”。而创办于上世纪70年代的“巴塞尔”,作为国际老牌的顶级艺术博览会品牌,携手香港仅仅7年。人们常说“7年之痒”,厌倦与懈怠是人之常情,但巴塞尔与香港的“7年之恋”,不仅不“痒”,还孕育了一个越发蓬勃的艺术生态。
2008年,在香港巴塞尔的前身“艺术香港”诞生之前,抛开港片、港曲等流行文化,当时的香港在纯艺术领域并无太多话语权。而在内地,在改革开放浪潮助推下,上世纪90年代早期的圆明园画家村、之后的北京宋庄、北京798艺术区、上海M50艺术区相继兴起,当时逐渐活跃的内地艺术氛围,曾让香港的文化艺术界人士无比羡慕。而最近的这10年时间,香港在艺术市场方面不仅有了翻天覆地的兴盛,且成为内地参照的风向标。
巡场:
今天你家展位卖完了吗
香港巴塞尔不仅是亚洲艺术市场的风向标,也是决定全球艺术市场发展方向的关键之一。在这里,观众和藏家们能够领略到新鲜、顶尖的全球现当代艺术盛况。去年香港巴塞尔剑拔弩张的火热场面依旧历历在目——开幕不到两小时,威廉·德·库宁作品《无题XII》就以3500万美元售出。
今年香港巴塞尔的热闹,不仅体现在现场的人山人海,以及公众日门票早已售罄,更是体现在参展画廊与艺术家们共同营造的巨大的艺术氛围。一经开场,已有不菲成绩。据统计,在3月27日香港巴塞尔VIP预览首日的画廊销售,仅一天总销售件数约150-200件,总成交额超过3000万美元。
奔赴现场买单的大藏家当仁不让,豪掷千金,从未令人失望。画廊、艺术家也是满载而归。记者现场采访了多家机构负责人,“你家展位销售情况如何”这样的问题实在过于委婉,直截了当地问“你家展位今天卖完了吗?”往往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据了解,卓纳画廊在开放数小时后成交额已超千万,作品在VIP首日全部售出。卓纳今年3月开始代理中国艺术家刘野,此次带来的作品《书6号》以35万美元售出。
格雷画廊展示的一幅近9米的大卫·霍克尼2018年的新作引起众多关注。这位“最贵在世艺术家”的作品总是价格不菲——2018年,其于上世纪70年代创作的《艺术家肖像(泳池与两个人像)》,仅6平方,却刷新世界在世艺术家拍卖纪录,以加佣金9031.2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5.656亿元)成交。因此现场这幅23平方近作的价格不由令人好奇。格雷画廊还带了利希滕斯坦、德·库宁等艺术市场明星的作品,据了解,画廊带来的所有作品,于开幕当天全部售罄,且香港画廊中同步展出的作品也已销售一空。
豪瑟沃斯画廊销售情况同样可喜,马克·布拉德福特、杰克·惠滕、阿希尔·戈尔基的作品,均以百万美元以上售出。百万美元以下也有不少销售,劳娜·辛普逊的油画作品由一家亚洲机构以42.5万美元购藏,路易丝·布尔乔亚系列版画以约40万美元售出。里森画廊展位最贵的是安尼施·卡普尔作品《光耀》,以130万英镑售出。佩斯画廊展出的张晓刚《我的母亲》,以7位数的价格成交。白立方画廊带来的安迪·沃霍尔的《(坎贝尔·埃尔维斯)Campbell Elvis》(1962),在开幕首日以280万美元售出。卡迪(Cardi)画廊带来的赵无极作品《17.02.71-12.05.76》(1971)以180万美元售出给一位亚洲藏家。贝浩登带来的作品价格区间为2万-130万美元之间,朋友圈出镜率最高的作品之一,村上隆的“金色太阳花”以130万美元售出。
据贝浩登画廊销售总监黄知衡介绍,香港巴塞尔的藏家有越来越年轻的趋势,更多30岁以下的藏家加入到收藏行列。这一结论,与日前发布的《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集团环球艺术市场报告》披露的数据也是相一致的,“在对高净值收藏家的调查中显示,千禧一代的藏家们在艺术收藏方面要比其他年龄层更活跃。在2016年至2018年期间,千禧一代藏家中69%曾购买美术品,77%曾购买装饰艺术。”
艺术作品的高价位销售常令人血脉偾张,但未受媒体大量关注的中低价作品却潜藏着更大的市场,“一万美金也可以买遍香港巴塞尔”。例如,嘉唯当代(Jhaveri Contemporary)带来的20余件女艺术家卢巴纳·乔德里(Lubna Chowdhary)的陶瓷作品全部销售一空。据负责人介绍,部分作品是被世界范围内的美术馆、博物馆等机构收藏的,而作品的价格在4-5位数。这也与多位专业人士日前的判断相符——画廊等艺术机构,一方面要着眼于高端市场的维持,另一方面要积极拓展大众收藏,让艺术品进入千家万户。
思考:
今天中国艺术能做什么
回归22年,香港与内地的各方面链接越来越紧密,随着香港迈入高铁时代,深圳直达香港仅需14分钟。然而实际上,这场开在自家亚洲的艺术嘉年华,中国内地本土画廊和本土艺术家的身影却屈指可数。虽然艺术巴塞尔官方公布的信息中,表露出仍将继续履行推广亚洲及亚太地区杰出艺术的承诺。今年的会展中有21家画廊为首次来港参展,包括拾万空间、Tabula Rasa等中国大陆画廊,也有不少东南亚画廊。如果将索卡艺术、佩斯画廊、艺术门画廊等在中国大陆设有分支机构的海外画廊排除在外,仅包括香格纳画廊、长征空间、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魔金石空间、空白空间、蜂巢当代艺术中心、博而励画廊、墨斋、北京现在画廊、北京公社、Aye画廊、维他命艺术空间、天线空间、AIKE画廊等10余家熟悉的内地面孔。但是从销售表现来看,国外艺术家显然比本土艺术家要更受欢迎,价位也要更高。在“殖民”风盛行的香港巴塞尔现场,似乎仍难看到中国乃至亚洲艺术家和画廊的出路。
这个春天的中国当代艺术,深受“抄袭门”困扰,与香港巴塞尔同期的各大拍场也可窥见端倪,在赵无极、吴冠中等中国老牌“艺术流量明星”亿元成交的高歌猛进中,中国中生代那些曾经的艺术市场宠儿明显发力不足。先前,叶永青的“大鸟”是否撤拍,就被看作是艺术市场的信号,如今撤拍已经坐实,并引发了连环效应,以“F4”为代表的中国当代艺术板块集体下滑:流拍、低价成交接二连三。
在巴塞尔的艺术狂欢之余,我们是否意识到,实际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全球最具潜力和成长性的艺术市场和艺术生产资源都拱手让给了欧美艺术圈的大庄家们。中国作为仅次于美、英的全球第三大艺术品市场,每年为世界带来了百亿美元级别的贡献。但我们一级市场的薄弱,没有自己的国际顶尖画廊品牌,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国际艺术巨星,没有发展起自己的国际一流艺博会品牌……
在艺术市场国际化的进程上,相对于内地,香港在关税、市场规则、当代艺术普及等方面,的确有很大的先天优势。巴塞尔艺术展亚洲区总监黄雅君对记者谈到,香港巴塞尔成功的关键在于中国藏家的购买习惯仍在不断进化(去年中国新添了44位亿万富豪,该地区内还有更多的新藏家)。在采访中,也有多家机构表示会越来越看重中国的艺术品市场。
今天的中国,在当代艺术领域,能贡献的不仅仅是一掷千金的藏家,还应有自己的艺术话语权。本次香港巴塞尔,德国柏林索斯特(Société)艺廊带来中国80后艺术家陆杨的《电磁脑神教》,光怪陆离的展场,吸引了大量观众好奇的目光,驻足观看。如果说“艺术就是战场,以谁能吸引观众更多时间为胜利”,那么,陆杨“洗脑”的特异,无疑又是一次成功。
日本的大田秀则是国际当代艺术领域最具价值的推手之一,而其中对当代艺术领域最大的贡献,便是作为草间弥生幕后最重要的推手,为其自由的艺术创作保驾护航,将其推到了国际舞台上。这段时间,波点婆婆草间弥生又一次在上海带来观展热潮。而大田则带着他的画廊团队和艺术家来到香港巴塞尔现场。当问及他如何看待中国当下的艺术环境时,大田颇为兴奋,“在中国能看见世界艺术市场的未来”,他对记者说到,“你们中国的年轻人应该去创造这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等着其他人为你们创造”。画廊近期签约的中国青年艺术家程然也在现场,大田自信地介绍,“杭州就有很多优秀的艺术家,我很喜欢这位来自中国杭州的艺术家。”巧的是,陆杨与程然都来自于中国美术学院,从事影像等跨媒体艺术创作。或许从这一个例,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青年艺术家萌发的活力点。
香港巴塞尔,不仅是一场买买买的名利场和拍拍拍的秀场,它更是一面镜子,一个坐标,在洗牌与重塑的当下,提供或可借鉴,或可反思的参考系数。放眼全球,中国艺术可以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