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赏巨眼谢稚柳:窥探
笔墨流变 修定画史脉络
■徐寒冰(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3年8月31日,国家文物局成立全国古代书画鉴定七人小组,恢复了在20世纪60年代中断的书画鉴定工作。作为鉴定小组组长,谢稚柳和组员(启功、徐邦达、杨仁恺、刘九庵、傅熹年、谢辰生)一道,对全国25个省、市的208家各大博物馆、文物商店及其他文物收藏单位的十余万件书画进行鉴定。前后历时8年,行程数万里。
早在1927年,谢稚柳便在南京见过巨然的《秋山问道图》。20世纪30年代,他又陆续见了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董源的《潇湘图》,李成、郭熙及王蒙的山水画等。40年代中期,他有幸看到了王诜的《渔村小雪图》、赵幹的《江行初雪图》。1949年回到上海,谢稚柳开始从事古书画鉴定研究工作,并着手整理自己的美术史研究和美术创作理论。
1957年,《水墨画》一书出版。本书以水墨这一特殊材质为界定,考证水墨画的确立,论证从唐至清的山水、人物、花竹禽兽等科目的师承和风格流变。
本书的最大特色在于,谢稚柳将自己对传统绘画独到的欣赏方式,用于分析历代画家的笔墨风格和流派。他写道:“笔法并没有固定的形式,要配合到描绘的对象,笔的运用,就很复杂而需要变化。需要粗的、细的、阔的、狭的、横的、竖的、劲挺的与柔和的各种不同的变化。从个别的到总体的,所谓一切的技法,来适应各种不同的形态。因此,这些笔势,就不能说这一种对和那一种不对,这一种好和那一种不好,它只要能配合所描绘的形象,使它有神情,有精妙的艺术气氛。”
同时,凭借鉴定凤毛麟角但真实可据的上古传世作品,谢稚柳避开了画史上大量以讹传讹的文献陷阱,厘清了传统画史由古至今的发展路线,从而跨越了为笔墨而笔墨的近代画学,力探笔墨从无到有的水墨画源头,并进一步探究在水墨画世界之外同样具有丰富内涵,而在元代以后已经逐渐为人们所淡忘的中国着色画传统。
尤其是,他在史料奇缺的唐至宋元的画史上理顺了几条主线,如由娄睿墓的发掘梳理出北齐到隋的画风演变;由整理敦煌绘画而得出唐人卷轴的画风;对比王诜和郭熙的风格,明确作为北宋画坛主流的李成画风及李郭山水派的变迁;从燕文贵的风格特色到王蒙笔法的由来;从南宋扬补之等人的梅竹到元人水墨花卉画风的形成。
这些观点都在《水墨画》一书中得到呈现。如同在画坛上重振唐宋画风一样,在唐至宋元的绘画史研究上,谢稚柳的成果极具建设性。研究这段时期绘画的人,至今无法完全逸出主要由他修定的画史脉络。
这也是为什么,谢稚柳在《水墨画》一书中对画史诸家的论述仅仅止于康熙时期,而对乾隆以后的一概避而不谈。从画史看,清初六家之后的绘画确实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正如他在《中国水墨画的起源和发展》一文中所说:“过去,我谈水墨画,记得是谈到康熙时期为止,没有提到乾隆,没有谈到‘扬州八怪’。严格地说起来,中国的绘画到了历史上的‘扬州八怪’,是一个低落的时代,并且低落得是很厉害。……本来中国画讲究的是前进,讲究发展,不是墨守成规。然而到了康、乾时代,这些作家对笔、墨的发展全不讲究,而况有些人实在只是‘扯’两下子的玩意儿而已,远不是一个内行的专业作家。”
2022年是谢稚柳先生诞辰112周年,距《水墨画》首次出版已有65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推出全新彩色插图版《水墨画》。此版以1957年版为底本修订,增补陈佩秋所写序言,更首次收录谢稚柳三篇画史论文《从上海博物馆所藏唐宋绘画论一书源流》《从扬补之〈四梅花图〉、宋人〈百花图〉论宋元之间水墨花卉画的传统关系》《中国水墨画的起源和发展》,并经谢定伟先生审定,完整呈现谢氏的绘画研究。
谢稚柳是中国艺坛罕见的集鉴定家、书画家、史论家于一身的艺术大师。且与一般的书画家、鉴定家、史论家不同,他不是单纯地为书画而书画、为鉴定而鉴定、为史论而史论,而是将三者融为一体。因此,此书不仅止于是一部画史著述,而且还是一部鉴定著述,一部技法著述。(参考文献:[1]汤哲明·略论谢稚柳绘画艺术的形成与发展[J]。中国书画,2019〈第4期〉;[2]朱万章·谢稚柳研究三题[J]。东方收藏,2015〈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