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石桥上的宋韵
北宋以前江南桥梁以木桥为主,至两宋易木为石,最早采用的石材便是德清东苕溪沿岸山体开采的武康石,如今浙北杭嘉湖、江苏苏州及上海等地保存至今的宋代古桥,无一例外均为武康石桥,其风格与类型也基本一致,苏州和上海更是把它作为判断宋桥的主要依据之一。
湖州宋元武康石桥保存量很大,桥上有确切宋代纪年信息的古桥超过30座,还有一大批宋元特征明显武康石桥,总数超过100座,是中国数量最大、最集中的宋元古桥群。装饰与建筑结构的统一和有机结合是武康宋桥的一大特点。利用古桥结构构件本身,作艺术化加工,使它兼有受力和装饰效果,显示了古代造桥工匠精湛手艺。
雕刻装饰主要集中在三处:一是桥面栏杆(桥栏、望柱、抱鼓石);二是桥侧的压劵石、仰天石与长系石端首(拱桥)、纵梁外沿、横帽石梁端首(梁桥);三是桥下拱券石面(拱桥)、立柱排面(梁桥)。武康石是一种砂岩,由于表面呈紫色,所以被称为“武康紫石”。武康石便于开采,适合制作较大的形材,便于加工雕刻,能雕琢出复杂的艺术图案。我们至今尚能看到大量精致的雕刻作品,雕刻入石三分,线条流畅灵动,富有立体效果。
武康宋桥的望柱柱头雕刻仰覆莲瓣纹,流行于宋元,在样式上,莲花形态各异,种类样式繁多,以仰覆莲纹、覆莲纹、仰莲纹、三种莲花形态为主。莲瓣的表现有着多种变化,或肥宽或细长,或重瓣或单瓣,有些在莲瓣间刻出中脊,有些莲瓣变化成卷云如意的形状,不一而足。仰覆莲纹莲瓣通常作两层,仰覆呼应。仰莲与覆莲之间,或束腰,或饰以弦纹。
武康宋桥的立柱侧面和石拱桥的拱券石上常常镌刻源于佛教幢幡样式的荷叶莲花字堂。字堂上镌荷叶下镌荷莲,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框,在框内镌纪年题刻、捐款者的名字、桥建造简史等内容。整个荷叶莲花的浮雕效果突出,尤其是荷叶的雕刻极具薄意雕之韵味,极浅的浮雕刻画出了荷叶的脉络,富有画意。
武康宋桥的长系石和梁桥横帽梁端面最经典的做法是减地浮雕花卉和云纹,精美的石雕刻于桥两侧双双对称,雕刻最常见的为牡丹、莲花、菊花及忍冬花等四季花卉,剔地去料,将花卉形象雕刻出来,比较写实,立体浮雕效果非常好。
武康宋桥的缠枝纹与祥云纹大量出现在桥栏板的内外侧,石拱桥垂带石的外侧与端头,石梁桥桥面纵梁的侧面与端头等处,缠枝纹减地浮雕,形成波线式的连续,循环往复,变化无穷。卷草卷云曲折回转,富有韵律美。
武康宋桥注重整体谐和,追求对称协调之美,风格内敛,克制不张扬,中和而不奇崛,这与理学追求的礼仪文化高度契合。无论拱桥还是梁桥都给人一种匀称悦目、统一整齐、庄重稳定的美感。石拱桥圆弧形的桥孔,石梁桥成单数的桥孔都是按中轴线对称分布的。桥面、桥栏、望柱、抱鼓石等也是两两相对、左右分置,前后对称,间距排列有序。各细节之间的协调是儒家文化的中庸之道,中和之美的体现,突出了人与自然、感性与理性及各种形式美因素的协调统一,给人以愉悦、轻松的审美快感。
单纯素朴、文质简约是宋代的美学特征,武康宋桥简约而不简单,极简而不炫技,高度精谨而又形意兼备。所谓极简,是一种哲学态度,更是一种美学语言。武康宋桥以颜色与桥形取胜,形成了一种质朴之颜、纤细之体的独特风貌。在古代紫色象征着祥瑞,武康石自然状态多数呈淡紫色,表面一经风雨侵蚀就氧化成美丽的紫色,色调单纯,符合宋人的审美情趣。而且武康石湿润的岩体常有藤蔓攀援,苔藓衍生,给人以古朴之美。
武康宋桥含蓄、宁静,以简代繁、以空代实。与北方及江南山地古桥的敦厚、拙朴不同,武康宋桥显得通透,高挑,梁桥采用的是排柱薄壁墩,从侧面看就是几根线条,很多乡间梁桥没有桥栏,显得格外轻灵,拱桥都是薄券薄墩桥,先显得秀气逼人。武康宋桥凸显一种几何线条美,从形式上看是由线条和几何块状组成的,直线坚挺深远而曲线柔和多变。石拱桥圆弧的桥洞、方的石块、弧的桥背,方、圆、弧之间相处和谐、得体。
武康宋桥咋一看就是极简的线条,其实是有扎实的技术为支撑,轻灵却符合力学原理。在结构上,石拱桥充分依赖了圆形拱券的支撑力量,虽然桥体高阔,中段却很纤细,平面有优美的收分。湖州宋元的武康石石梁桥明显比明清时期的花岗岩石梁桥高大得多,而且能保存沿用千年,其石材之优越,技术之精湛由此可见。武康宋桥装饰风格以隐为特征,装饰与结构完美统一,融为一体,远望结构极简,近观装饰极繁复极细腻。
宋代是一个起点,武康紫石构筑的弧形桥梁开始在江南弥散,成为江南水乡的经典标识。我们所见到的武康宋桥,大多将建筑性和艺术性融汇在一起。无论是匿迹江湖,还是安居闹市,这些年岁最久远的水乡石桥凝聚着一个朝代的气质。造型简约、雕饰独特、风貌淡雅,体现了宋代文化的内省精致与理性克制,体现了宋代平淡质朴而又内涵丰富的美学精神,体现了山水清远、细腻蕴藉的区域文化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