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壶楼里陈新说

　　■廖少华

　　方壶楼，是著名美术史学家薛永年书房的名称。2023年7月，《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文丛》编选出版的薛先生新著《方壶楼美术史论文选》，即以此书房名命之。笔者曾经好奇地想何以“方壶”为题？在中国传统文化和通常思维中，多数的壶是圆的，而且中医以“悬壶济世”为己任。薛先生所重的“方壶”，猜想作为高校从事史学教育、研究和艺术评论、文物鉴藏的学者，需要一种正直、公平与坦荡的态度。书房题为“方壶楼”确实寓意深长。

　　薛先生此书虽然只收入31篇文章，但长达500多页，已经洋洋洒洒。内容上至20世纪80年代，下止近年。主要研究内容涉及古代书画史论的个案与时段；区域绘画及画派问题；20世纪的中国画演进；书画鉴定与鉴藏史；美术史学；中国绘画的民族特色与艺术语言等。薛先生说：“不是都选最重要的，而是各类都选点，体现治学特点与大致范围。”鉴于出版的所限，他许多评当代画家的文章未能列入。笔者读后感觉他列进书中内容的6个方面，无论是研究的范围与深度，都已经足以彰显美术史学的大家风范。

　　捧读薛先生这本新著之后，笔者十分感慨。首先是被先生严谨治学的精神感动。很多问题，平时我们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了，但缺乏耐心未作深究；其次是学力问题始终是当代学界一大通病。黄宾虹在上世纪40年代就提出：“力学、深思、守常、达变”，力学放在第一位。薛先生作为中国第三代美术史家，虔诚发力于治学令人敬佩！他“筑基于上世纪60年代前半叶，深造于新时期之初，注意理论与实际的结合，历史与逻辑的统一，研古与论今兼顾，宏观把握与微观研究的互动”。在他的著作中，既可以窥见前两代美术史家的研究思维脉络，又可以看到他研究视域的拓展和治学方法的出新，有机地将美术史论、美术批评、收藏鉴定与现当代中国民族艺术的特征与智慧等等，分述或综合地给出阐释。他的治学业已形成立足高处，善辨远近，立论中正，广为服众。

　　此书的新意频出，此处笔者仅述一例。众所周知，陈师曾的《文人画之价值》，历来都为美术学界所重，但凡从事美术的人都基本知晓该文的价值。薛永年此书《中国文人画简论》，于读者又有新的重要启示。薛先生没有否认陈师曾对文人画之价值的看法，而是拓展现当代对文人画的辨析，解除人们模糊的认识，在此基础上对“文人画”之价值加以重新定位。对文人画的特征，他认为：“文人画先后有两个对立物，在早期它与画工画对立，在后期它与‘行家’画也就是职业画家绘画对立”；“文人画‘由技进道’，……对基本价值的认识，又来源于他们传承的两种思想文化，一种是儒家文化的群体价值——仁者爱人，另一种是道家文化的个体价值——精神消遥。每一位文人画家，其思想深处都存在儒道两种因素”。以上论述，让我们清晰地认识到中国文人画不是孤立的、非古代某些士人偶然的所为。对文人画的定位，薛先生认为“集中体现了中国文化思想和艺术精神的主要方面，成为世界美术史上独一无二的现象。”这种高度的定位，为我们重新认识文人画之价值提供了重要引导。

　　恩格斯曾经说过：“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自然辩证法》）。美术是社会的重要文化窗口之一，也是一种艺术科学。薛永年先生的美术史论治学成果，是当代中国美术史学与艺术科学思维凝结的硕果。他的理论思维与实践之丰，正如他的书房题名一样：方正之美，壶水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