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孔子劝人学《诗》，则曰：“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多识草木之名，何预乎事君事父耶？盖草木之为物也，生息无穷，而万类一体，鸢飞鱼跃，道无不在，学者察其名目，审其物性，涵泳俯仰之间，乃所以寖化其心，导达其仁，是有益于性情之养也。性情既正，然后修齐治平莫不得其所，而事君父之事自得其体矣。故古来丹青之家，多喜图画翎毛霜枝、草虫花卉者，有其由也。

　　五季之间，徐、黄并出，富贵野逸，各逞其极。而天水院画，独宗居寀父子。及崔子西、吴公器出，放笔墨以出胸臆，格乃大变。同时文与可、苏东坡，以士君子从事斯艺，骈驰翼驱，独得象外之意。洎乎有元，赵松雪以书入画，倡书画同源之论，倪云林逸笔草草，会逸气生韵之真。入明则石田、白阳继起，而萃大成于青藤、八大，自此意笔花鸟一途，益为宏肆恢阔。先之以诗人之意，运之以书家之笔，而上下造化之心，为近其真机矣。

　　近代以来，世变孔亟，而意笔一脉独盛于吾浙，若浦作英、吴昌硕导之于前，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等作之于后。而绍起诸贤，各竟风雅，林林不绝。今年秋杪，中国美术学院写意花鸟研究所举办浙江意笔花鸟画邀请展，凡叶尚青以下八人，皆一时之青选而今之耆宿也。集既编成，而明庐师命之曰“草木关情”，其义深矣。五峰先生持以问序，予谬不知画，因就意笔画史及明庐师称名之义，引而申之，聊以应命。《记》云：“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艺道文明，其不出于草木之情深乎？时癸卯霜降后一日，吴兴钱弱侯拜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