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作为一种视觉主导的传播媒介，反映了一种现代性的社会传统：将观念转化为视觉语言，进而作为社会传播乃至社会动员的媒介，在公共领域推动“共识”与“行动”。视觉主导一方面反映在其作为“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之首，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在被个人计算机和社交网络压低的生产门槛下，过度的视觉传播所导致的“五色令人目盲”。如果把视觉信息视为一种语言，在其泛滥下的“六神无主”则本质上是一种因无法沟通而失效的巴别塔。在这一背景下，海报也许可以被重新翻译为“在海量信息中的告示”——一个在嘈杂的街头或分神的网络中，令人得以短暂的“全神贯注”或“聚精会神”的、视觉化的“艺术时刻”。海报的形态和载体会持续演进，多年之后，我们可能会拥有全息化、交互性、沉浸式的海报，但“悦目”之余是否“赏心”，这一核心价值不会变化。

　　观念是视觉传播背后的潜台词，海报则是作者观念的二维成像，是其世界观在有限图框内的投影。海报的“作者性”，取决于发散和游戏化的形式如何在“凝练和思辨性的观念”中约简成为“有意味的形式”；海报的传播性，一方面是流行，另一方面是流传，后者以刻骨铭心替代夺目点睛，将“即时传播”的一次性传达转化为传承和播种，观念得以穿越一时一地的时空，在更广泛的受众心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而平面则得以拓展和升维，成为世界的投影、乃至推动世界观建构的媒介。

　　我心中关于海报的意象，类似于冈特·兰堡（Gunter Rambow）那幅在德国街头烧焦的《奥赛罗》，重点并不在于那个因猜忌而心焦如焚的黑色面孔，而是在零落的面孔后略显苍凉的德国街头。街头，是海报本应从属于的现场——一个从属于现实语境的“公共领域”。今天的海报越来越多成为美术馆的展品和藏品，而不是公共领域的社会动力。双年展应该对此有所作为，以主题设定共同任务，在协作中化生产为传播，并积极地通过策展引入及物化视觉、建构情境化场域，在以海报为媒介的动员与行动中介入社会现场，将海报还给社会。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视觉传播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