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书消日,留住慢生活
■李洪元
再忙,人也得有闲情。再快,人也要有慢节奏。
余怀在李笠翁《闲情偶寄》序言中这样说,“古今来大勋业、真文章,总不出人情之处,其在人情之外者,非鬼神荒忽虚诞之事,则诪张伪幻狯獝之辞,其切于男女饮食日用平常者,盖已希矣。”
现代科技日新月异的前进,让人应接不暇。最近谈论最多的话题莫过于AI技术。这一波的科技革命,来势更凶猛。一夜之间,AI似乎成为仅次于人类的另一个智慧族类。
居然可以用它来记文作诗,写讲话稿,写论文,书法绘画也会,编电视剧也会,所有的问题,简直是升级版的万事通、快译通、小灵通。可是,真要担心它会抢了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吗?我们会不会为AI技术的强大功能而谈之色变?由人类发明的智慧技术竟然要和它的主人发生对抗性竞争吗?AI能让人类的行动力整体搁浅吗?
我不抵触新技术,我是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对于新技术给我们生产生活带来的方便和快捷,举双手赞成。
而面对AI技术拉暴人类认知燃点的强劲势头,我却总体是冷静的。抛开技术本身带来的方便和快捷,在满足社会责任所必备的效率和质量之外,我仍然对于慢节奏的生活状态保持持续的热度。
人类的进步总体上是在矛盾中交替拉升。一方面,为了求生活的快捷和方便,不断以新的技术解放人力,机器代替双手,智能代替人脑,带来的成果是高效的和优质的。而另一方面,为了找回生活的味道,又留恋从前的慢节奏,诗意地栖居,在快节奏中是会消失的。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先生诗中说的从前慢,本就是诗意栖居的样子。
效率和诗意是矛盾的。有了飞机,仍然有人喜欢坐火车出行。有了高铁,仍然有人喜欢坐绿皮火车。甚至有喜欢骑单车,也仍然有人喜欢骑马。如果时间允许,甚至可以长途跋涉,用双脚丈量。
无论科技如何进步,也都是在人的思想控制之下,科技处于人脑思考的下一个环节。退一万步讲,即使是机器人抢了人类谋生的饭碗,也仍然代替不了人本身。
滋味在慢下来的过程中才能深切体味。生活中最后剩下的根本陪伴,还是人的情感和有趣的灵魂。
同事有一个喜欢钓鱼的。我和他说:“钓鱼的人,钓的不是鱼,而是寂寞。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趣味就在垂钓的过程中。不然买鱼不比自己钓来的快而方便吗!”
他说:“你真懂!”
我们学画,学书法,不回避地说,多数人是想成为某个域值之内的名家,进而能变成商业价值。可是多数人穷其一生也做不到这一点。从产品到商品,这个过渡的过程,得有好多因素来助力完成。
而单纯地把沉浸一件事的过程当成目的,则不然了,画画和写字本身,能给人带来某种快乐。
人类发明工具,从解放双手开始。从毛笔到钢笔,从活字印刷到四通打字机,从油印技术到激光照排,从键盘录入到语音输入,经历了多少次升级版的改良?今天的毛笔,早已没有了社会角色的最初功能,可是当代喜欢用毛笔写书法的人尚有好多,且有增无减的曲线仍然是箭头向上的。
一件书法作品,能有多少生产力呢?喜爱它的人们,仍然乐此不疲,甚至废寝忘食去鼓捣这个事。其意义,我觉得除了少数人能变成商品变现之外,更多的人还是在于这个过程本身。书画本体的功能,已经变成了艺术价值和人们修养身心的道场。也如钓鱼一样,是消日的工具。
情感,情调!人类的活动,除了不断提高生产力水平,来与人类不断升级的生产关系匹配之外,还有不可毁灭的情调在。
欧阳修在晚年盘点生命中需要取舍的几个事,书法是其一,甚至是最后的剩下的唯一,是他生活中的最爱。
学书消日。“自少所喜事多矣。中年以来,渐已废去,或厌而不为,或好之未厌,力有不能而止者。其愈久益深而尤不厌者,书也。至于学字,为于不倦时,往往可以消日。乃知昔贤留意于此,不为无意也。”
“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然能得此乐者甚稀,礤不为外物移其好者,又特稀也。余晚知此趣,恨字体不工,不能到古人佳处,若以为乐,则自是有余。”
这个过程中的人的快乐,哪是机器和科技能抢的去的呢?
AI本身除了提供给人类便捷的使用工具和生成结果之外,如果提供不了如书画过程本身给人类带来的独特情趣与沉浸式感受,那就不能构成一种威胁。
即使它调动无限的大数据来制作一幅画或者一幅书法作品,也不必担心。
在快节奏的时代,我们要留住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