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传说里，有一位部落的首领，他在一次外出狩猎时，于深山之中偶然发现了一块散发着奇异光芒的石头。那石头温润如脂，在阳光下流转着五彩的光晕，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首领被这神奇的石头深深吸引，将它带回了部落。从此，这块石头便在部落中流传开来，成了部落的神圣象征。而这块石头，正是玉。九千年过去了，玉的故事如同一条蜿蜒的河流，流淌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今天，就让我们沿着这条河流，去探寻“玉见九千年”的传奇。

　　在中华文明九千年的发展进程中，玉器不仅代表着不同历史时期的艺术成就，更是中国古代社会文化的真实写照。

　　图一是黑龙江省饶河县文小南山遗址内出土的距今9200年的玉器，刷新中国最早的出土玉器纪录。小南山被称为“中华玉文化的摇篮”和“中华玉文化的曙光”，成功入选201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玉石之灵——通灵、祭祀用玉

　　玉石器出现的初始阶段，以用于佩挂的装饰品为主，但其传达的意义超越了装饰品范畴，原始先民认为，玉器具有通神的功能，用玉祀神是玉石器的重要作用之一。形成了“以玉事神”“以玉祭天地”的神玉文化。

　　宝玉衣制度就充分反映了古人的神玉文化。早在《史记·殷本纪》中就有宝玉衣的记载：“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传说武王翦商之日，纣王身着“宝玉衣”自焚而死。宝玉衣是缝缀了雕琢动物纹饰玉器的法衣，用作宗教人物的行头，其实也算一类通灵的法器。张光直先生认为巫师在动物的辅助下“上天入地，与鬼神来往”。牟永抗先生在《“断发文身”小议》中“推测在良渚文化时期，已经出现缀有饰物的衣着，是可信的”。

　　妇好墓出土755件玉器中，动物形玉佩占40%。妇好墓大量玉动物出土绝非偶然，它们可能与商代的“宝玉衣”制度相关。从考古发现的角度来看，妇好墓中曾出土大量可以佩戴的玉雕动物，因为妇好掌握有祭祀权，她很可能身着玉衣下葬。

　　图二商代玉马形体较小，短腿直立，没有明显的蹄足。商代玉马的头部较大，作垂首状，臣字眼，口微张，双耳竖立，脑后有一圆穿孔供系佩用。玉马的尾下垂，颈脊处琢有齿状扉棱，似表示鬃毛。器表光素无纹，工艺较为简单。

　　玉石之德——礼仪、葬殓用玉

　　春秋时期，孔子提出玉有十一德，即“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德玉文化随着封建制的形成开始登上历史舞台。汉代政治统一、经济繁荣，玉石器发展迎来重要时期。汉代儒家对玉的推崇一如既往，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将玉的品德简化为仁、义、智、勇、洁五德，使玉德说更加简洁明了，便于传播和接受，佩玉风气在汉代进一步发展。由于统治阶级提倡孝道，汉代盛行厚葬，葬玉习俗发展繁荣。

　　春秋时期，佩玉制度盛行，玉器不仅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更是行为规范的物化载体。君子佩戴玉器，通过玉佩发出的声音规范自己的举止，使行为符合礼仪要求，体现了对道德修养的重视。西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提倡孝道、主张厚葬、视死如生。西汉出现的玉衣、九窍玉、玉握、玉晗以及玉棺等殓尸玉规模宏大、制度完善。在殓尸玉中，刀法简练挺拔的玉猪和玉蝉是简工玉中最为成功的产品，受到收藏家喜爱。这种简工猪、蝉，古玩界称之为“汉八刀”，流传至今。

　　玉蝉是葬玉中比较典型的品种，是放入死者口中之物。古人要把玉琀做成蝉状，是因为他们认为蝉只饮一些露水，是品格高尚的象征。再加上它又能从地下钻出来，变成另外一个模样，所以人们认为它能够重生，脱胎换骨。死者口中含有玉蝉，表明对重生的希望。

　　图三“白玉蝉”玉质纯净，制作精良，以“汉八刀”工艺雕刻而成，打磨光亮。头部双目外凸，尾和翅为三角形峰尖，以阴线数道表现首和双翅，形象逼真。玉蝉实际是汉代羽化成仙思想在玉器上的体现，期望逝者能像蝉一样能蜕化再生。

　　玉石之耀——佩饰、装饰用玉

　　唐宋以后，经济的高度发达推动了文化的空前繁荣。与外来文化的碰撞交流，让玉石器的神秘感已不复存在，礼的功用也退居到次要位置。玉石器完成了向世俗化、生活日用化的转型。

　　唐宋时期，玉器逐渐成为日常生活用品，玉器更多用于个人装饰，如玉佩、玉饰等，反映人们对美的追求。玉器上出现花鸟、婴童等题材，展现日常生活场景，如婴童手执荷叶的玉雕，反映七夕节风俗。玉器雕刻注重写实，人物、动物形象生动逼真，体现现实主义美学。玉器作坊和店铺增多，玉器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商品，促进玉器文化的传播。受佛教、胡文化等影响，玉器纹饰融入飞天、胡人乐舞等新元素，体现多元文化交融。宋代流行的玉童子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图四“玉持莲童子”，青色，厚片状。童子头较大，发丝刻画疏密整齐，双眼用短阴线琢刻，直鼻小口，耳贴脸颊部，手持莲花，上身着米字纹坎肩，下身穿格纹肥筒裤，头侧部至两足中间有通天孔，系佩带之用。从童子的五官特征和身着服饰特点来看，应是一件宋代遗物。

　　玉石之华——陈设、雅玩用玉

　　明清时代的玉雕工艺达到了中国玉器雕工的极致，也造就了一批身怀绝技的玉工。明清玉料充足、材质优良，玉石器制作以陈设化、赏玩化、装饰化为特色，形成了苏州、扬州等制玉中心，工艺达到了中国玉器雕工的巅峰。明清玉雕将“玉不琢不成器”的哲学践行于刀锋，其温润中见刚劲、方寸间藏天地的美学，至今仍是中华工匠精神的至高诠释。

　　明代玉雕风格浑厚古朴，注重造型的完整性与力度，镂空技法尤为精湛，仿古玉器盛行，常借鉴商周青铜器纹饰，体现出对古代礼制文化的追慕。清代玉雕则在材质选择、雕工精细度和装饰繁复性上达到新高度，尤其乾隆时期国力强盛，宫廷造办处集中全国顶尖匠人，推动玉雕技艺登峰造极，作品讲究巧夺天工，追求极致的工艺表现。明清玉雕讲究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祥，题材多蕴含祈福纳祥、伦理教化、文人雅趣等文化内涵。

　　图五这件展出于苏州博物馆的清代“白玉渔家乐船形摆件”，渔船系整块和田玉雕成，玉色乳白，有黄色沁斑。运用阴刻、阳雕、透雕、圆雕等多种技法刻画了一组渔家乐的生活场面，人物形象生动、个性鲜明，透露出浓郁的生活气息，代表了清代中期高超的琢玉工艺水平。

　　九千年，何其漫长！那是数十个世纪层层叠叠的累积，从红山初民在苍茫大地上埋下第一枚玉玦，到良渚先民于太湖之滨将通天玉琮虔诚举向天空；从殷墟深处玉戈闪烁着商王的威严，再到汉墓里玉璧温润地包裹着不朽的祈愿……玉，在泥土中深埋，又在火焰里重生，它从粗粝的石头里被琢磨出来，最终却成为华夏民族灵魂深处最剔透的结晶。它从不为装饰而存在，它早已化为一种心念的延伸，一个灵魂的符号，静默地横亘在时光的长河中，无言诉说着文明深处最古老、最恒常的脉搏。

　　（作者供职于湖北省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