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时分,我的年轻友人在江苏常州大喜。赴宴时,结识了画家许晋初。他既画兰,又育兰,且两者均有建树。许先生言行率直,为人随和,处世豁达。彼此可谓一见如故。
相叙,自以兰花为题。然而,我于兰花,无论是“画”或“育”,皆属对牛弹琴。于它的认知,除停留在一句“入芝兰之室,久闻而不知其香”之外,实为擀面仗吹火,一窍不通了!
因近七八年以来,在报社打工,且时而在版面上写些文字,于是许先生便有意要我对他的大作发些感想。他的热情当然予我感动,但,老实说却不知写啥好。再讲句掏心的悄悄话,鉴于对兰花的一无所知,我也道不出所以然来。于是,还是许晋初先生为我解惑。他即时送来了《名家画兰花》一书,以启动我的灵感,引发我的思维。同时,又为我提供了《兰苑》杂志。及时哺我育兰知识,以助智能。所以,这反成了我一次绝好的增知良机了。
石涛曾曰:“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又云:“夫画者,从于心者也。”意思是说,画家作画,既要“形”天地万物,又要“从”心地所悟。简言之,画作是“形物从心”的产物。如是,近几月来,循他老的教导,为应约许先生,我首先对画作的表现对象,这天地万物之一的兰花,何为尤物?来了个非同寻常的启蒙。
文字上说,育兰行家曰:兰花依花期,可分四种。分称春、夏、秋、冬四兰。春兰又曰草兰,早春开放;夏兰,也谓蕙兰,盛夏展容;秋兰,有称建兰,金秋吐蕊;冬兰,隆冬傲雪。兰花要叶姿花香。叶姿是指,叶片坚硬直立,形阔质厚。其截面呈V或U字形。如是,方具大丈夫之气。且得摇曳婀娜之妙。品赏花香,标准有四:即浓、清、远、久。谓浓烈、清新、远闻、久香之意。兰要叶碧、色艳、泽光。无论叶、花,入“色、香、形、姿、韵”之境,方是佳品逸物。
兰始于山野,谓草。耐寒、抗旱。移居庭院,登堂入室视花。下山兰,要看其形,观其色。一般叶短好于长;叶厚好于薄;叶色油润好于老绿;花苞浑圆好于头尖。来日花开时节,必品相端正,清香四溢,色艳似玉,优雅恬静。惟花卉乃生命中短暂之一瞬,长期与人相伴,还是具生命活力之绿叶。
上系育花人对培育兰花的共识与追求。至于画界写兰,当有另番讲究。
画兰方家云:“半世竹子,一世兰。”这表明画兰之功,无法一蹴而就,该是终生修行之事。此事也道出了习兰的艰辛。
方家还说:画兰撇叶生花,要学书法。只有学好隶、篆、真、行、草,以书入画,方能挥毫洒墨,写兰画叶。
画兰的诀窍呢?“浓墨画叶,现其挺拔。淡墨点花,表其稚嫩。花蕊则重墨湿之,此乃点睛之笔。”画兰主体是叶,非为花。撇叶中锋,墨写一叶三折,呈钉头鼠尾螳螂肚之形。写叶,起手两笔,双交凤眼,兰根要收紧。兰叶的奥妙在于凤眼的交叉和长短浓淡叶片的安排。各家众言之:叶,须飘逸。花,要清雅,是云。
在几番复读了行家里手们的画作后,以上所录概是画兰的一般规律吧!
我以为,无论兰之培植登堂,或水墨入画,所以世代相传而不绝,首在兰之素养。它虽远离尘嚣,傍之荆棘,居于野谷,却清香幽远,纯洁秀美。如孔圣所言,兰“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张扬,不浮躁,甘于静寂,与世无争。在自怜中显高贵,以示素洁高雅,清逸坚贞之品格。以及它那历经风霜雨打,坚忍不拔的态势,被世代所崇尚,为世人所赞赏。二是姿色。“窈窕淑女,君子好俅。”兰之花艺、叶艺的多姿多彩亦赢得了画师们的恭顺。那花之色淡而香幽,叶之柔润而挺拔,寄情达意,更为文人雅士所相思。
在各家的画作里,我读到,在书写兰叶时,有求潇洒飘逸之势者;也有以草书入画,绘之茁壮雄强,笔墨深厚粗犷者;画兰,有人袭传统之古法;更有状物写真,师法自然的。后者以为,当下古兰已绝,兰之自然变异,正与时俱进,日显烂漫多姿之势,当以对情入画,以表而今盛世之景。寄花放情,各抒所趣。看来曲虽异,乃各有所妙。
当然,就我秉性所致、个人所爱,以为绘事总不能失却兰之清逸与高洁之质。而今画家许晋初先生奉献于读者的几帧不可多得的佳作,也包括他所悉心培育的几株兰品,乃是我目中所见之兰,心中所求之花。至于对许先生画兰的品评,其好友谢雪梅女士已有言在先,亦谓我之心声。特奉录如下,以飨读者:
“兰生而芳,许晋初生而为寻芳。
他独爱兰之高洁正直,自由潇洒。
因为家传,许晋初少小莳兰。又因为一场大病,他更是清心寡欲,与兰为伴。爱兰、画兰,及至收藏兰盆。许晋初沉醉兰画已有数十年。他拜一室的蕙兰为师,兴来歌以绘之,兴尽大醉而眠。他的兰画枝简花疏,绝无流金垒翠之俗。他通常以浓墨勾勒叶之俯仰,用淡色点染兰之幽独。展读他的兰画,安然自得之态,清气贯穿之雅,空灵出世之美,鲜活扑面。叶之劲挺,花之秀妍,质同于君子高士之风神秀逸。
虽无一官半职,也并无上班点卯的烦虑,可眼见着红尘浊流滚滚,许晋初还是忍不住慨叹世风日下,告诫自己要淡泊淡泊再淡泊,要留得一身清气。他的每一道墨痕,意在添远山之胜,启君子之智。许晋初幽居在红尘边缘,却坚守中国文人的古典情怀;坚守中国文人的高贵品性。”
在相聚的几次言谈中,许先生再三告我:“兰花是棵草啊!”他的提醒,也次次示我,兰之所以高贵,正在于它是“草”。也使我懂得了,人们正因它是棵既平凡而又非凡的“草”,远古至今,方为它而培育、而书画、而扬颂!
笔记于2006年立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