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书学理论的研究日臻成熟,首先是学术环境得以改善,如同“兰亭论辩”式的学术研讨,再也不会赋予更多的社会意义和政治内涵,书法研究开始回归本体。其次,学术交流的深化,推动了书学理论学科的规范建构,书学理论的哲学意义和美学价值,受到普遍的认同。书学,这个古老而年轻的学科,迎来了新的历史发展契机。
刘松林的《学书指要》(新世界出版社2002年9月第一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笼,16万字的篇幅,始终围绕着传统的字帖,作者义正词严地强调学习书法绕不开“敬帖”、“择帖”、“读帖”的心理阶段,这是书法学习提高和完善的行为基础。刘松林的第一视点,便夯实了朝圣书法的必由之路,即,厘清古人创造的文化遗产,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恪守千年形成的艺术规律,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时下有一种论点值得注意,它摆出颠覆传统的前卫姿态,甚至以不屑一顾的情感特征,以速成的价值取向为基础,减少书法学习的环节,公然叫嚣学习书法可以不临帖,也就是不走古人的老路,借助美术视觉效果,独辟蹊径,建立一个崭新的艺术世界。论据有吴丈蜀所言:“说来惭愧,我今天得厕身书法界,虽然还不是什么书法家,也是出于历史的误会,因为我从来没有幻想成为书法家,也从来没有用笔来临写过一天的碑帖,不像其他书法家那样各有几十年的临池经验。”(《吴丈蜀书法集》后记)实例还有活跃着的、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吴丈蜀也好,走红的书法家也罢,不临帖者在书法界混得大名,只能说他们机遇好、悬格高,但不能说他们在书法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有多大。即使当代书法界有这么一些书法的既得利益者,也改变不了我的认识——不临帖是书法学习的歧途。
刘松林不仅强调临帖的重要性,他还提出我们需要对古人的字帖有敬畏感,应该具有“敬惜字纸”的崇高情怀。他借用马克思的话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不错,我们所看到的字帖无不是古人精心的文化创造,一代又一代,一个民族的文化血脉就这样源远流长,她成为我们与古人与未来交流的语言工具,精神链条。临帖,毋庸置疑。她是现代人感知昨天的行为方式,是深入探悉民族文化形态的理性抉择,是当代书法家展开想象翅膀的天空。
既然是一本《学书指要》,刘松林当然要把自己研究书法笔法的个人成果融铸其中。该书“笔势与笔意”一章,就是一个例证。古人对笔势与笔力十分重视,然而,由于古人囿于艺术实践和学术视角的局限,对两者的分析未免浅尝辄止。刘松林对古典书学有关笔势与笔意的文献进行了详实的梳理,又掌握了近现代学者的研究成果,加以自己的书法创作的体会,借鉴了物理学、体育学的基本原理,拓展了“笔势”概念的外延和内涵。他说:“毛笔的提按动作及点画的关系位置与重力势能关系极大,而笔毛的弹性作用与线条的环转盘行的力度,又与弹性势能密不可分。撑杆跳高的动作似乎可以使人隐约地感到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的味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在笔毛和纸的作用下,势能和动能互为前提、互为转化的过程就是笔势。”以此,作者归纳了笔势的点画趋向性、线条的反弹性、蓄势的反逆性、结体形态的可变性、画面的对立统一性。对于笔意,作者认为这是书法的灵魂。他说:“笔势仍属‘外在形态’的技法范畴的话,笔意则是一种法形之上的,超然于笔墨之外的,意识形态领域的产物。是意识、意象、意念、意味的总称,是贯穿作品始终的一种不可能完全靠理性把握的抽象的精神状态。”
一本书不可能穷尽书法理论研究的所有问题,难能可贵的是,《学书指要》一书在不长的篇幅里,其中对继承传统的“敬帖”说,和对笔势、笔意的科学解读,毕竟能让我们有所思考、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