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石虎作为艺术家为海内外所关注以来,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举成名,用他的话讲,那时比现在有名。现在是什么环境?画家成堆、泥沙俱下,金子也难发光。八十年代则不同,仅凭一首歌、一篇文章便可一举成名,家喻户晓。那时他作为随团出访非洲的唯一艺术家,自非洲归来后创作出版了《非洲写生画集》,风靡画坛。随后他再接再厉,与周思聪联袂办展。于风化西化潮面前砥柱中流,与妄自菲薄、无端否定百年来中国画的革新意义,以偏概全,妄下结论之风展开对垒,以其檄文《蛮梦》喊响了画坛中的时代强音,“绘画首先是一种视觉艺术,它的一切理性创造,都依赖于感觉功能。形象大于思维,直觉大于理性,人性大于学养。画家需要用过程完成主义,而不是首先为自己戴上桂冠”。由此表明他不仅在艺术实践上、而且在文艺思想的建树上也有了明确稳定的指向,志在坚守我中华文明的主流倾向。
九十年代他埋头创作,收获空前,影响巨大。这期间他客居澳门,埋头作画,创作了大量作品。他曾写道:“虎自漂泊以来,因别无所长,唯拙守丹青,聊以糊口。虎三年来所作画展六次,印书五册,呕心沥血,自有感慨万千。”多数情况下,画完了便被人取走了,连个片子都没拍,最终能收入画集的终不过百分之几,可见他画了多少画。他说:“做事不能太细、太周到,否则会分散很多精力,画家的职责就是把画画好,其余都是细枝末节,听凭自然。”这期间,石虎热由内地转而澳门,并大规模覆盖东南亚各国,传向世界各地,创造了一个石虎时代、石虎现象。
进入21世纪,其创作进入总结整合期,石虎重回内地画坛而又若即若离,过着大隐高士般的生活,清晨即起,每天读书作画到午后,坚持不辍,极有规律,不受外界干扰,不为世风所动。“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应而善应,不召而自来,澹然而善谋。”正如老子所说,天的运行规律是不争夺而善于获取;不说话而善于应答;不召唤而自动到来;胸怀坦荡方能善于谋划。唯有埋头学问方为大聪明。
与三个时期相对应的是三个不同的年龄段: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2石虎于知天命之年提出其理论建树中的一个重要观点——“神觉论”。他在《神觉篇》一文中写道:
人初乃真,童天之美,近生而远世,近神而远人。童天之蒙蒙阅世,实属神觉象目,天地钟灵秀于人魂者,予其神觉万象于混沌中,稚觉即有慧悟,即有问天问地问生问我。天才者,天性人性之通灵,其泯灭随其人长而实,知理见物,目不复象观焉。
艺术家不能从冥冥太虚中神攫灵觉,创意象物界构,他就不是真正的天才。
大师作画胸无成竹。有思成竹形而已,无思成竹乃萌象。澄澈心田一片静寂,无中生有。象来不期而至,象来不期而果。楼阁重台,忽化潇篁疏影,无形是踪,瞬变展羽翔飞。神凝灿灿其变,不理而化,是谓神通。象乃自然万物展于心性之萌幻,其蒙蒙简约、摩动、玄异,甚至正负空间交迭,与神觉三维迵异。心之所据,神而觉象、神满慧通。高维集智,神觉乃直抵智果。
神觉思维是神秘的,其取象立意常常为大师们激动不已,其玄妙之神觉之象化,或如鹿女之诡异,或如风娘之婀娜,化其聚疏有意,叠幻有中,不思而化者慧悟道与神合,天人通明而立意。
大师得意而忘形焉,无中生有之兴。遂使激情迸发。大师们倒画、侧写、闭目而画,皆为无法之境界。或写或泼或舞或蹈或发或舌、大得无法之道。无法者,天法也,即为神觉作画。承天予当下为神圣,得当下之天赐以创生,天人合一。
在文艺理论界,神觉论是一个全新的提法,是一个新的概念,它试图对不可言之物进行诠释。
人的思维现象始终是一个谜,任何高级的学问最终都将归结到对这一谜底的破解上,而这谜与大千世界、与宇宙苍生、与自然万物相关联,因而无可穷尽,人类探索宇宙及探索自身的话题也便千头万绪,无可穷尽。绘画艺术便是对这种探索的形象记录,其深刻或是浅薄取决于画者对谜的破译程度。画者若不懂得同宇宙对话,从而启迪自己的心智,使之破无明毂,竭烦恼河,摘得精神上的如如意珠,你能画什么?画里又能有什么呢?
所谓天才,既得之于先天恩赐,更要靠后天养育。养育是一个自觉和渐进的过程,连夫子那样的圣人,也要待到五十而知天命呢。“天命”是对道的通悟和把握,则于世事自会了了分明。世事纷繁喧闹,莫不急功近利。唯天何其洞明,何弃之有。唯神大智若愚,只对有缘者略加点拨;唯道大盈若冲,其用无穷,且看谁人观其眇。“故常无欲也,以观其眇;常有欲也,以观其缴。”老子说,一个人经常保持宁静无欲的心态,就可以深入观察到天地万物的微妙之处,否则只会看到表面现象,终不过是小聪明。
神觉论是否可通俗地理解为论智慧呢?从天人合一的角度讨论智慧之源泉、内涵及其对于艺术创作的指导意义。
石虎看来,神觉是冥冥之中点亮的生命烛光。生命因此而灿烂,因此而神秘莫测,以其美好和绚丽而令人神往。
神觉是顺手推开的天窗,和煦之风扑面而来,如闻天籁,如沐春风,莫名的感动唤起心头的炽热,从而意识到人生之真谛在于一定得做点什么,使之大有益于人类。
神觉是与神不定期的晤会和恳谈。人生沧桑历尽遂有万象积心,便是神。神是万乘之尊。神受人类尊崇的实践意义是对道义精神的充分肯定,即真理的化身,人类普通认可的行为准则。做人不可以没有是非认同和精神归宿,对神的趋从必定是向善之心,泛爱为心。
神觉是智慧之光。智慧源于知识积累,是在阅历之树上结出的果实,靠了汗水的浇灌。以石虎的体会,越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量巨大,激情澎湃,文思泉涌,也才会有神来之笔。满腔热情地投入也才可能享受巨大收获所带来的快感。绘画之为神觉,不仅属于眼手之功,更属于心性、属于气、魂和灵性。
神觉是人的精神空间在瞬间的极大廓开,感受身同,惊喜不已,为一种全新的景象所感染而唤起巨大的创作冲动。绘画之大作、力作、精品往往是此种冲动下的产物。
所以,石虎说,真正的好画家首先是思想者。是觉它觉慧觉虚,觉天地万物,皆入我心,皆为我用。
3但,神觉决非空穴来风,扑朔迷离,而有着显著的凭持性和根性。一个中国画家的神觉必定维系于对中华文明的充分认同上,神觉也即是对华夏文化的自觉。设若离开了这一根性,便谈不上历史清醒,更无从担当文化传承之使命。
我曾误认为,石虎提出神觉论意在寻求自然精神,寻求人与自然的充分和谐,游离于现实生活而崇尚出世之道。及到与其深谈后得知,神觉论的内核却是大中华情结,是对文明传承的坚定信仰。他用“神圣”一词来形容中华文明,认为其凌然不可侵犯。
石虎客居澳门的年代,内地开始推行市场经济,改革进入攻关阶段,思想异常活跃,各种文化思潮、文化现象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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