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书坛■张渝
一只鸟与一根羽毛
如果我说我希望标举妙境的艺术家能够像一只鸟儿那样轻盈的话,或许,会有人以为我在骂人。但是,我真的是这样希望的。保尔·瓦莱里说:“应该像一只鸟儿那样轻,而不是像一根羽毛。”这是因为鸟儿可以掌控飞行的方向,而羽毛却不能。
我知道,漫天飞舞的羽毛甚至比鸟儿更轻盈,但是它的飞翔与坠落都只能随风而动。它不但没有生命,也没有自己的方向。当然,更为可悲的是,看似很快乐的羽毛居然不知道这一切,它只知道自己很轻,并常常为自己的轻盈而洋洋自得。
具体到艺术创作,轻盈化的审美追求首先是笔墨语言的轻松化。语言轻松在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那里是通过看上去似乎毫无重量的语言肌质表达出来的,这种表达使得意义本身也具有同样淡化的结果。
但是,在当下书法家那里,比如在刘云泉那里,轻松的笔墨语言的确像只鸟儿那样可以自己掌控。可是,刘云泉身后的一些故作轻松者,拿禅说事的不在少数,可我总觉得他们的轻松更像一根羽毛,虽然也能漫天飞舞,却没有可以称之为自己的方向。
其实,若以语言的轻松论,董其昌、何绍基、林散之的笔墨语言都是令人拇指高挑的。由于审美取向不同,有的人喜欢董其昌,有的人偏爱林散之。相比之下,我最看重的是何绍基。以个人审美趣味言,何绍基不是我的最爱,但是在能以生命之重而化艺术之轻的艺术家中,何绍基又是做得最出色的。正是因为这一成就,我看重何绍基,看重他真正能够在艺术的追求中达到举重若轻的境界。稍涉书法者都知道,何绍基的回腕书写绝对是一体力活,但他能在颇费体力的回腕动作中得轻逸于恣肆,实在是难能可贵。
当下书坛,轻松化的审美追求已渐成时尚,卡尔维诺说:“追求轻松是对生活沉重的反应。”这话说得真好。可是,问题在于我们追求轻松时,永远不能失了自己的方向,否则,我们的轻松便不是可以自由飞翔的鸟儿,而是随风而动的羽毛,那就真的可悲了。
这里,我们可以回到本篇的题目了,那便是我们在艺术创作中如何使自己成为一只自由却又可以自己掌控飞行方向的鸟儿便是不得不思的话题。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掌控自己飞行方向的方法与能力。但我更想说的是,在成为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以前,最好先像一只鸡那样,老老实实地在大地上觅食,待羽翼丰满后,再以鸟儿的形象做出轻松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