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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21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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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3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忆张中行老人
许宏泉(北京)
  昨日傍晚,刚一下楼,收到范笑我兄发来“张中行逝世”的短信。抬头望望天空,灰沉沉的。一早起来,我赶忙去信箱取出报纸,想看看有关文字。报上称张先生是“文学家、哲学家、国学家”, 我想,在我印象中张先生是一个可爱的老人,进一步说,一位文化老人。

  故人逝去,难免惆怅。对于一位97岁老人的离去,可能惆怅大于悲痛。惆怅之余便会思念往昔与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

  我很庆幸在我少年的时代,带着一身泥土气息能见到诸多文化老人。我向往文化,也向往我喜爱的文化名人,这对我是不能脱俗的。遗憾的是昔日见到名人的那种喜悦心情已渐渐远去。

  我常戏称自己还“勒到过黄鳝的尾巴”,听老人谈吐,从那些老人的身上会感受到的文化“余香”,仿佛品读那线装旧书。我曾说,要是在旧时,哪怕民国,那么多的文人,那样的氛围,我怎样地愚钝恐怕也会被“熏”成个文化人了。

  张先生无疑是一位极有魅力的文化老人。有一张微长的国字脸,棱角分明,加上那双总是微微眯着的眼,单眼皮,可以想象青年“余永泽”的时尚小书生模样。对于“余永泽”问题,张先生极是坦然,他说,那是文学。淡淡的一句,让我们这些外人那么多的神秘、猜疑都化解了。对于老人来说,那就是一片过眼的云烟。

  张先生平实厚道,内心里却爱憎分明。他不像许多的文化名人被“俗世”污染,变得中庸。他是个明明白白的人——能“明白”而坚守着明白其实并不容易。张先生说他最敬佩的文人是吴祖光。又说:近代文人恐怕谁也不会像胡适之那样得享大名了。胡先生做的学问,开一代风气。

  我与张先生通问约在1993年之初。夏天,我和朋友一同去燕园造访,印象最深的是老夫人养了一屋的猫。那天,张先生取出一瓶红酒,下楼请我们吃饭,说:“现在我的稿费不低,请朋友吃饭没问题。”谈起吃,我又想起张先生关于吃的经典的话来。先生迁到马甸,我去新居造访。先生又要请客,说楼下附近就有一个小餐馆。上回启功先生来就在那请的他。吃饭,要看怎么吃,眼吃,那得上顺峰、大三元;嘴吃,楼下就挺好!

  某次,与出版社同事去马甸约稿,张先生那时已不太写作,他说成天想睡。同事是一位清秀机灵的小姑娘,嘴巴特甜,张先生竟热情地把合同签了。小姑娘要和张先生合影,老人拉着小姑娘,轻轻地摩挲着,显得十分安详。张老很喜欢和年轻人交往,他的晚年突然显名文坛,有人说他“晚年明星”。 我想,他所以“暴得大名”,与他有一批年轻的读者分不开。

  先生晚年曾有江南之行。他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到江南了。我说,很方便,一飞就过去了。先生笑着说:“哦,飞机可不敢坐,掉下来几乎没生还可能。”当时,我还暗暗发笑,80多岁的老人了,还这么怕死。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老人真是一个极其热爱生命的人。他曾对记者说:“我是一个平民百姓,小民何求?就是活着。活着不易。”

  他曾在《顺生论》中谈到:人类乐生,把可生“利生”的一切看作善;人类畏死,把可以“避死”的一切看作善。

  张先生是个痴情的人,痴于爱情也痴于文化。先生爱收藏名绘书法和旧砚,尤爱闺秀书法。每次造访,先生总会取出几件藏品,一同品赏。过去曾在冷肆几块钱买到一件王铎条幅。王铎是大家,听说他作书,两个人将纸悬空扯着,他提草饱蘸浓墨悬腕疾书,八尺、丈二屏条一气呵成。谈到近代书家,张先生说,曾与叶遐庵论书。叶说:当然沈。沈寐叟真好。由沈而谈起王蘧常,也谈到了吴藕汀。张先生说:“吴藕汀那可是大家!”

  张先生说自己不擅书,但却很喜欢写字。我也曾好几次请他写字,多是为朋友代求,惟一的一件《戴本孝诗轴》至今还挂在我的画室。后来,看先生那么小的书房,书案上堆满了书,真不知他是如何作书,所以,再也未敢让先生劳顿挥毫了。

  过几天,3月2日,先生的吊唁仪式将在八宝山举行,我与崔自默兄相约同往。灯下,独自写下这些零星的往事,聊寄怀思!    

  2006年2月25日于北京万科星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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