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3版)
返乡·烛光
许江很多次给他的学生们讲过一个关于烛光与灯光的故事。
固执的丈夫喜欢烛光,不愿意用电灯。太太趁他不在家安装了电灯。他回家后勃然大怒,依然只点蜡烛,不准开灯。一阵风把蜡烛吹灭跌落了,黑漆漆一片,四处找不到。太太“啪”打开了电灯,原来蜡烛就在脚边。丈夫激动坏了:“灯光有此妙用,帮我找到蜡烛。”
在许江的理解中,这灯光是科技之光,而这一点跳动的烛光,就是人类的人文之光。科技之光。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人文之光,但人文之光永远不能丢弃,因为正是这一小点炽烈的诗与真的人文之光,最终给人类带来光明。
展览《远望》,让我们看到许江一次次生命和艺术的跃进。生命每一次发生跃进,都是潜在核心的诗和真被开掘出来的结果。其实许江一直梦想着抓住这个核心,并坚持开掘和扩大,把诗与真交到越来越多的人手里,叮嘱他们,告诉他们识别赝品的方法。
这些年,在很多场合遇见许江,听他说话,总是热情洋溢的,精神焕发的。每当触及一些具体的社会文化问题,我们又总能感觉到他有一种敛起来的激情,那是一种经过思索后才能够陷入的很深刻的激动。
许江对于学生的爱溢于言表。他热衷于看青年画展,为他们写序、写评论,图像絮语、设计寓言、陶之生性,就是他对青年人艺术的探索和追求的支持态度,甚而他还会帮助青年教师办展览去四处奔波经费。
在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他用诗意的语言鼓励年轻的学子们:心向远方。他告诉他们“品学通、艺理通、古今通、中外通”才是目标。我们的大学要培养的是经过“大学望境”的陶养、在心中拓展出一片“人文望境”的精神守望者。
许江的写作中透露出他对当代文化、艺术的焦虑。
他很喜欢一件系列摄影作品《骑墙》。画面上是老墙、残墙、临时搭建的围墙。在墙上都有一个小女孩骑坐在上面,背向画外,眺望城市。在许江看来,这里面包含的进退两难的涵义就是都市的乡愁。
他以质疑的眼光关注着眼下时髦的“超女想象”。许江在写作中反复强调,大众文化20年来在中国的蓬勃发展已经深刻地影响了艺术的文化生态。公众娱乐文化深刻地改造着人的生活情态和感性方式,世界的技术化、现实的媒体化、生活的娱乐化……
与许江接触,常常会被他身上的激扬、诗意以及勤奋感染。但是一种生命的激扬与轻率的冲动之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情。一个人的激情只有与顽强的坚持结合在一起,才能焕发出生命的灿烂诗性。只是,一个人怎样才能使他的这种激情持续长久而不致衰竭?
许江给出的答案应该就是一种源于生命的深深的爱。
青年时代,在寂静的大山里,与星辰云海对话是再有趣不过的事情了。他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对方射来的温暖的目光。这目光在他身上划过,久久不忍离去。在这安静的时刻,他生出自己的幻想,去寻找绿地和草原,去结交百灵、彩霞和狂放不羁的河流。
青年时代的许江酷爱写诗。在伊城他又带着我们一起享受了一段诗歌岁月。
同住的新华社记者,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许江不见了。原来他诗情来了,又怕影响同屋睡眠,就躲到卫生间里去写诗歌了。
那段日子他的诗句都是这样写出来的。每天访问回来,想休息,别急,还有最后一个项目,听许江读诗:
沿青石的栈道,
我被历史绊了一跤,
重重地跌落,
在地球的第七层表皮上。
……
在我的感受里,许江一直就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走向大地,登上山巅,在开阔的视野下,望得高远宽广,但这还不够,他还要伸出手指抚摩这个世界,感受时光的流水从指缝缓缓流过的细微。
正是这样,他才拥有了一个丰富而曲折的情感和艺术世界。
正是这样,他才成为一个行走者,一个思考者,一个个体命运和公共历史的远望者,执著于对诗性的追求和对历史的思索,并在绘画中抵达文化的通境。
正是这样,他画笔下的葵花群像才会交织出生命的混响,而这些“远望”的画幅不是一个系列的终结,更是一种向更深远未来眺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