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刘培义画鹤,一种铺天盖地的感觉奔涌而来。浅沼平芜,苹天苇地,翠羽丹霞,飘摇翩跹。丹顶鹤,大自然孕育的歌之天使、舞之精灵。
爱鹤,画鹤,对于刘培义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
上世纪八十年代,刘培义负笈京华,就读于北京民族大学,数年的美术专业学习,师友相濡,中西交汇,不仅打下了扎实的艺术基础,而且深深埋下了缪斯的情愫。
十年磨剑,如饥似渴,如封似闭,岁月砥砺着画笔,经历开拓着心胸,他对美术的理解日渐深入。九十年代末,是刘培义全身心投入的时期,他在艺术之路的远足中渐入佳境,培养了自己的独特追求。
刘培义心中的鹤乡是七彩斑斓的仙境,这仙境又幻化成笔下的万种风情。洁白素雅的丹顶鹤,纤羽飘飘,冠盖灼灼,在他的笔下,是太阳,是春天,是大平原,是芳草地,是霓裳羽衣,是他所喜欢所挚爱的一切。
装饰与建筑是绘画的孪生姊妹,刘培义于此熟谙而且钟情。在刘培义的心目中,西方绘画近建筑,中国绘画近文学。人们常挂在嘴边的“画中有诗”,应该是就绘画的视觉形象而言,并非是指画面上题诗之类。绘画的视觉形象是世界语,一如音乐的听觉形象、文学的思维形象,知音者自赏,会心者自懂,是无须翻译的。
他梦寐以求的是中国画由“案头细读,江山卧游”走向距离效果,走向装饰和建筑的三维空间,并营造出文学和音乐的四维宇宙。中西合璧作为一种并非徒具形式的思维,中国画的艺术情怀要通过这种世界语传递给世界。
刘培义自出机杼,他要融西画思维和技法于中国画,大胆的想象,狂放的铺陈,写实与写意交相迭用,构图与色彩相得益彰,有印象派的影子,有后现代主义的絮片,有东方的含蓄,有西方的实在。
这是一种近乎冒险的跋涉,纵然他无法确知一路上等待他的都会是些什么,但他笃志苦行,如宗教般虔诚地向往着心中的圣殿。
大抵诗词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雅颂多赋,是实做;风骚多比兴,是虚做。唐诗多宗风骚,所以灵妙。作画亦如此。
原来,绘画的精神在本原上并无中西之分野,中国的文人画、西方的流派画,中国的壁画、西方的宫廷画,人类的审美是同源的。生活是一切艺术的最高导师,而艺术的殿堂永是虚空着,如历史般渺杳,如河山般旷远,如爱情般迷茫,如生命般奇幻。
生逢俗世,身为俗人,不空灵更何为?刘培义时时自问:画者,我们的空灵何在?
在刘培义的理念中,文化是一圈光环,望之俨然;文化是一条地平线,渐行渐远;文化是一座海市蜃楼,不得其门。唯有山水人文,才是精神漫游者的最后家园。
绵绵古道,行者于途,行行复行行。一切追求,皆为心役。这是一颗青春的心,这是一颗驿动的心,精诚所致,怎生得安?生疏的物象终于渐次画到熟悉,熟悉到可以梦求默得;而有朝一日,曾经熟悉了的却又忽然变得陌生,陌生到恍如隔世。凝视默想,物我两忘;情到深处,人愈孤独。于是,七尺斗室,涂抹挥洒之余,画者刘培义倏尔掷笔抱头,思维一片空白,不由得喟然感叹:丹青累我,我负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