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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3版:画家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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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月27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通宵守夜
我看金鉴才先生国画的精神与姿态
□曹工化
  灯下,打开电脑。习惯地先打开CD播放器。 出来的是上一次听过后保存着的音乐—— 俄罗斯现代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的弥撒曲——无伴奏合唱《通宵守夜》。

  想起金鉴才先生曾经说自己临写元人张雨的小楷,不觉一个通宵。

  于是,就写下了“通宵守夜”作为这点文字的题目。

  拉赫玛尼诺夫的这首弥撒曲因为是“晚祷”后面连着“晨祷”,所以被叫做《通宵守夜》。写于1915年。那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将俄罗斯人民推入苦难深渊的时候。拉赫玛尼诺夫将巨大的悲悯化入对俄罗斯古老上帝的衷心赞美来抚慰无助的人民和自己心灵。

  有人说,“那浸透着一片苍茫、沉郁之中的忧患感,因崇高而显得美丽。”

  有人说,“那是一颗痛苦而寂的心,向着通体透明的宗教的向往。”

  我听着这感人至深的音乐。不知怎么就觉得这样的音乐这样的评论好像总是和金先生有着什么关系。

  想起了前几天在“金鉴才国画观摩展”的座谈会上,有位金先生的学生,谈到金先生时因感恩而不禁泣不成声(我到场的这类座谈会也是不计其数,但像这种真情流露感人至深的场面却是绝无仅有。我本来以为,在时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真的是我意外的感动不已),缓过来之后,他最后说了一句:“其实,金老师是一个非常孤寂的人。”

  这让我想到了金先生在自己画册序言最后部分里的两句话,“我近来觉得迷雾已渐散去,前面的目标开始清晰起来。也许这目标并不被人看好,但正因为这样,这道上的空气应该会清爽很多。”

  金先生是我很少遇到的那种对于中国书画是有着宗教般的情感、状态与姿态的人。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信仰。年过六旬的他说,临一夜小楷不但一点都没觉得累,而且是越临越精神。这是沉浸在崇拜与敬畏之中油然而生的信心、信念与力量。

  金先生追求的是“写画”,他是真正意义上“以书入画”的画家。书法,是中国文人画的核心技术。离开书法去谈中国画的笔墨,无异于缘木求鱼。而笔墨也并不仅仅是一个技术问题,它更是一个“人画对位”的形而上的问题。金先生说,“(‘自己’画法形成的)转折点是临写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前年我又临了一遍元代张雨一卷三千多字的小楷,画法又一变;去年临了褚遂良的《伊阙佛龛碑》,画法又一变;今年再连续临了两遍《孔子庙堂碑》,进一步体会到书法画法相生相发的感觉。”金先生是在画外书中求画之变。我想,这是他在感到自己“人画不对位”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书法——这大概与他是一个卓有成就的书法家有关,首先在书法中寻找“对位”,而后,平移至画中。“人画对位”不可能是一步到位的事情,它是一个要用一生的时间与精力来逐步接近的。一、因为“人”是不会定格的,人的一生永远是一个变数;二、“对位”本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金先生的方法——至少对于他来说,是一条正道。

  金先生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文人画家”(我用连打法在电脑上打“文人”两字的时候,同时跳出来的是“议价”,而且“议价”在“文人”之上。时下的“文人”大多数都是可以“议价”的,而金先生则是少数“不二价”的“文人”)。“文人”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概念,是文化与道义的担当者。金先生说:“中国画(尤其是中国文人画)是在这样一个特殊阶层参与或引导下,肩负着这样一种社会责任和文化理想建立起来的。”他这里的“特殊阶层”,指的是中国传统的“文人阶层”,他们是“文化精英”;而“这样一种社会责任和文化理想”,指的是“构建与自然、社会、他人的和谐关系。”

  金先生认为,当今文人画几乎灭绝的困境(我时常在说,“这是一个没有文人的年代,但却是一个文人画泛滥成灾的年代。”),是因为作为一个“阶层”的文人消失了。

  但当有人说“潘天寿是中国最后一个文人画家”的时候,金先生却掷地有声地说:“为什么要说潘天寿是最后一个文人画家!我们可以低估自己的能力,但没有理由低估历史。”

  金先生永远是在向内(心),而非向外(界)寻找着“人画对位”。别人与时尚好像均与他毫无关系。他就像一个生活在“自己”独自拥有的世界里的“最后的贵族”。

  从一个细节足可见出金先生的贵族风范。他对于墨有一种几乎是极致的讲究,费尽心机。最近才找到一种自己比较满意而又是时下的书画家们(除了少数工笔画家隅尔用来画人物的须眉之外)几乎不用的松烟墨。当我看到他用这种松烟墨画的一批写意花鸟画的时候,只觉得丝毫没有火气,古意盎然。在场的朋友问我是否可以用比较到位的语言说出时,我一时又好像觉得十分困难,但又不想用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或者“妙不可言”打发过去。想了半天,终于说:“这里的淡墨,是一种‘高贵的灰色’。”相比之下,其他的墨(尤其是所谓没有火气的宿墨)都显得有点“浊”了。而这,正是金先生寻求的“恬淡清正”的风格。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恬淡清正”的精神世界。

  金先生最近开始在学弹古琴。仅一月余,一曲《阳关三叠》已经是韵味十足。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对于琴的理解,这是绝大多数著名琴家都不能望其颈背的。

  曾经有一位琴家对金先生说,“你们画家画画都喜欢把弹琴的人画在溪流边松风下。这是你们不懂琴,不但没有弹过琴,大概听都没有听过弹琴。琴的声音这么轻的一点点,在水声风声里哪里还听得见。”金先生回答说,“琴又不是弹给人家听的,是弹给自己听的。”这真是天壤之别的两种境界。而金先生的三张琴,一律都是丝弦。

  金先生的家里,墙上有他书写的《白香山咏琴诗三首》。其中有“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废琴》)”之句。这尤如是在说他自己的画,他设想着以“萧散简逸,恬淡清正”作为自己的艺术追求,“萧散”是境界,“简逸”是笔墨,“恬淡清正”是风格。这和时下流行的“视觉冲击力”是相去何止十万八千里,它可能是“人不听”的,原因就是“羌笛”——外来文化的冲击,与秦筝——粗俗文化的泛滥。

  其中还有“入耳澹无味,惬心潜有情。自弄还自罢,亦不要人听。(《夜琴》)”之句。这也是金先生在说自己,这是对于一个逝去时代的追忆化成的坚守。

  这让人想起里尔克那句悲壮的诗:“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金先生就像是一个千里走单骑的古代英雄,孤寂前行,“因崇高而显得美丽。”

  金先生在自己画册的序言里是以这样的话来结束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着瞧吧。”

  昨天,希拉里正式宣布竞选美国总统。她在自己的网站上打出了这样的口号——“我来了,为了胜利而来。”

  《通宵守夜》伴我通宵守夜写下了这点文字。它也只是作为我的背景。现在是不太有人会认真地来听这样的音乐了,哪怕是像我这样不认真地听也不太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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