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艺术创作存在着时间的、地域的共性,比方我们常说,这是古代的艺术,这是现代的艺术;这是亚洲的艺术,这是欧洲的艺术,等等。之所以能在艺术品中识别时间和地域的共性,不是作品表面简单地写上年号或者是记载某一地区的风情或风貌,而是取决于观赏者起码的历史和地理的常识之外的文化判断力。在评述近现代的中国水墨画文献之中,以如此文化判断能力看岭南画派、海派、长安画派以及浙派、金陵画派之类的称谓,就不至于将这些名词只是硬性的、地理意义上的简单划分。
当代的水墨艺术创作同样存在着时间的、地域的共性,只是较之以往在甄别上更加地复杂。在当代,由于资讯传播过于的便捷,人文性格和艺术创作的变化也往往是一日千里。南京、杭州、上海三座城市地处江南,从个案的角度看它们各自有各自的文化秉性,各自有各自的文化操守,三地文化属性各不相同之中的每一个地方的艺术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文化追求,文化理想,他们不间断地在荜路蓝缕言语表现里苦苦追寻和重建另一种中国传统绘画语言分离脱节后的新系统。艺术家把这种追求、这种理想转换为艺术创作时,那么,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来了,他们是站在自己所处的地域立场上看“局外”,还是站在“局外”的立场上看自己所处的地域?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实,更有意思的是,这种过程有时是在不断地变化,有时是在不断地纠正和修复。所以,我这些年一直从事江浙沪艺术家创作的比较研究,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在比较之前无疑就必须先验性地断定当代艺术创作的某种时代典型,然后才是典型其中的光谱和面貌。问题是这些艺术家的创作有时候是图式上、有时候是方法上、有时候是思想上时常在变,换句话说,他们不断用新的方法破坏典型而成为新的典型,逼迫我等写手必须跟上节奏不断地审视和观照,否则,所有的在场评论除了具备文献意义外,在判断力上将无法长时间乃至短时间“保鲜”。
从我策划水墨状态·中国画名家十人展开始,到后来的在江南·中国油画家写生展、曾经西湖·一个西湖和十一位艺术家的故事文献展、一画一世界·当代中青年水墨画家邀请展、自然风·江浙沪新锐画家邀请展和江浙沪花鸟、山水、人物系列展等等,这些展事活动全过程事实上是我从比较学的角度对江苏、浙江和上海三地文化所做的观察与思考。这种观察不代表关注的是一种乡土情节,也不仅仅是为了证实区域文化体验对艺术的伞罩。而是有兴趣于江浙沪的艺术特别是水墨画艺术因为地理和文化上优势代表了一种潮流,尽管这种优势在我上面所提到资讯传播过于便捷的前提下不断地式微。江浙沪三地文化沉淀丰厚、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加上现如今对外交流日益频繁,生活在这其间的艺术家要摆出一个纯艺术的姿态,唯恐被外界污染,根本没有可能。因此思考过程中,考虑更多的是所谓的江南艺术传统的当下状态,如今即考虑水墨创作从文人士大夫清高孤傲、聊写心中不平之气,又是如何到一种多文化、跨区域的混合的状态?包括探寻它将如何留变的可能性。
强势文化对于弱势文化的混合通常是一种兼并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是一种歼灭的形式,而强势的背后是经济优势作为支撑的,这一点,江浙沪三地并不缺少,因为是相对对等的交流,加上中国人向来有为我所用的光荣传统,混合才会有效地转换为借鉴而使本体得以更好的发展。在江浙沪从事水墨艺术创作,下笔之前,其实并没有想是洋化的艺术还是中国气派的艺术?是都市的样式还是乡土的情节?是江南这块风水宝地在传统文化上限制了(不被异化)也从地理环境上丰富了(有效补充)艺术本身。所以说,关注江浙沪艺术的演变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等同于关注中国艺术的发展。
毋庸置疑,不管是风情还是风景,江南风华绝代,艳丽妒人。江浙沪的水墨画家生活状态是过百姓的生活、想上帝的好处,同样也不用怀疑。
江浙沪的水墨画家创作强调一种解读的感受力。解读是一种审视的方法,它不仅需要自己的理解还要告诉别人他理解的程度,解读不在于物象美还是不美,在于对于内容中立态度的审视。美的标准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甚至是前后矛盾,而“审”是一以贯之的技巧,当习以为常的事物和行为一旦被审视,被思考,被呈现,被呈现之后的再审视、再思考,那么,它就有了超越寻常的意义。解读是姿态,可能有时候的解读离题万里,可能有时候的解读避重就轻,可能有时候的解读不动声色、超然物外的体验,但这投入的方法,它永不过时。
江南是一本厚厚的书,它承载着过多的文脉,它还在不断地补写着现在和未来,解读江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或者说解读江南最终可能是一种别样的误读。但是,没有解读者,江南无法被指认,换一个角度说,被解读之后的江南不管解读的对否,那本厚厚的书中一定又会多出一条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