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正式采访杨之光,是在8年前的夏季。因为策划杨之光的专题展览,如约前往广州美术学院,直奔杨家。
谈话是从杨之光的作品开始的。
首先提到的是杨之光最早的成名作《一辈子第一回》。
“讲起《一辈子第一回》这张画,你可以联系到我一生当中政治性比较强的作品一起看,”杨之光如数家珍似地打开话匣子,讲起当年的创作经历。
1953年7月,杨之光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来到武汉,参加筹建中南美术专科学校。任教素描、中国画和水彩,并担任水彩教研组组长。1954年春,为参加第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杨之光创作了《一辈子第一回》,这是杨之光走上工作岗位后打响的第一炮。
“我的画有很多是政治性比较强的,可是我觉得艺术不是政治的图解,政治体现在生活里头,体现在我们很平凡的日常生活里头,”杨之光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回到了从前。
“你想,新中国建立了,连穷苦的老太太都要翻身做主人了,这个已经体现在生活里头,这一票很不容易……”
杨之光说,《一辈子第一回》的创作素材,来自他的老同学杨澄的妈妈。杨澄是杨杏佛的儿子,杨澄的妈妈是美国留学生。她平时只把最珍贵的首饰放在箱子里面。新中国成立后,她拿了选民证,把选民证跟最珍贵的首饰一起放在箱子里。杨之光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他又联想到在太行山搞毕业创作的时候,看到农村的老大娘拿钱,非得用一个手帕,或者一个小布块,包起来塞到口袋里,或者塞在胸口。
“这美国的留学生和老乡的形象一碰,使我把选民证跟老大娘的手帕和布包联系到一块”,杨之光边说边模仿老大娘的动作,接着讲到老大娘的笑,“(老大娘)一辈子受苦,满脸皱纹,翻了身,笑出来了,这个笑跟政治生活连在了一起,不是一般的抱孙子的笑。这张画不是偶然的,不是灵机一动就出来的。而是经过了这么多东西,把生活和艺术融在了一起。”
《一辈子第一回》在第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中受到普遍关注,后来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紧接着《一辈子第一回》的是中国美术馆收藏的另外一件作品,就是1959年获得“维也纳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的金奖作品《雪夜送饭》。
“这张画是当时为农场的宣传栏画的,我们农场有一个墙报栏,迟轲那时候担任墙报的主编,他发动我们来宣传农场的生活,所以我们农场的画家都画了很多画,我画《雪夜送饭》也是从这里头产生的。”杨之光讲起当年的事情。
那是1958年1月,新婚才7天的杨之光告别妻子鸥洋,“自愿”申请并获批准来到湖北省国营周矶农场进行劳动锻炼。“《雪夜送饭》的创作动机并不仅仅是为了迎合一种潮流,不是单纯地为政治服务。从题材到画面都是现实生活,都是我们当时自己的生活,而且是非常平凡的生活。”杨之光特别强调地说:“如果你不深入生活,坐在书房里是怎么也体会不到这一点的。”
说起《雪夜送饭》,还有一个细节,就是画面前部的女主角,杨之光采用了鸥洋的形象。仅仅因为这个,在“文革”的时候杨之光受到了批判,《雪夜送饭》也被打成了“黑画”。杨之光谈到这件事情,仍然深有感触。“为什么画鸥洋?因为我刚跟她谈恋爱、结婚。结婚完才一个礼拜我就离开家去了农场。我们不是政治口号的人,我们是现实生活中的人。”
1958年末,结束了农场锻炼之后的杨之光,随着中南美术专科学校一起,南迁到广州。1959年,他创作了《毛主席在农讲所》。正如杨之光的一贯作风,他的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都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经过了大量的写生。在创作《毛主席在农讲所》的时候,同样也是如此。“当时的模特一般都是熟人,老师啊,或者是鸥洋的同学啊,伍启中啊,都有。一个拉一个,他能做到真实。生活中来嘛,让人一看可以相信。”这样的创作习惯,在后来的《红日照征途》、《激扬文字》、《不灭的明灯》等作品创作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971年,杨之光的《矿山新兵》在全国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先后在《人民画报》和各报刊大幅刊登报道,并被作为邮票在全国发行。我特别问起这件作品的创作情况,杨之光笑着说,“这张画画的过程中,我画了一大摞女矿工的肖像,而最后定稿的形象是我创作出来的。”
《矿山新兵》是杨之光在中断创作5年之后的重新开始,为了完成当时的文艺办分配的任务,杨之光来到广东肇庆的马鞍煤矿体验生活,《矿山新兵》的原型就是马鞍煤矿的女矿工杨木英。她的丈夫在不久前的煤矿事故中牺牲了,而她是结婚才几个月的新娘子。新娘子参加了矿上组织的三八队,继续丈夫未竟的事业。杨之光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杨木英的本身就给我们一个教育。她追求什么?她的精神生活讲老实话比现在某些不求上进的年轻人还要充实,还要有意义。”
讲到《矿山新兵》中的积极、向上、健康、灿烂,杨之光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这个人的观点是这样,始终追求生活中的美。所以我想应该表现乐观的,像朝阳一样的。我就表现阳光灿烂的场面,引导人们积极向上,奋发图强。就像《矿山新兵》的女青年那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