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7月夜雨多。早晨被雨淋过的建筑和路面清亮无尘。从红山和药王山上看过去,近景浓绿远山如黛,阳光穿透清澈明净的空气,黄绿和粉紫闪烁其间,一种宽厚、宁静和幸福的感觉在心中弥漫开来。这种感觉在我去年创作的作品《祥云》、《紫气》、和《瑞阳》中得以沉淀和延伸:我在画面上捕捉阳光的璀璨,让眩目的色彩在人物、景物和空间中无序地搓揉着一根根线条,风马旗呼啦啦地漫天飞飘,把天籁之声时而激荡满弦,时而耳语轻抚馨满人间。紫外线从稀薄的空气中泻出,遍地照彻。
看到这些画面,让人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的那次入藏经历。1992年6月,我和杨参军入川,想从成都乘飞机去拉萨,没料到一个月以后才有机票,不得已改走川北甘南。首先到阿坝,一个富有的县城,沿途经过红原、玛曲、葛尔顿寺、拉不楞寺。参军吃着风干牛肉和我马不停蹄地在后藏转了近两个月,黄教六大主寺之一的“拉不楞寺”让我们初识了藏传佛教的博大神秘;对“开示”、灌顶、双修这些藏传佛教的修行传法形式有了些许的具体感受。回到画室,我创作了《盘羊与月亮》,算是对这次行程的总结。西藏素有安多的马,康区的人,卫藏的教之说,即是安多有好马,康巴有英雄汉,卫藏多教派。但我忘不掉的还有那些羊群和牦牛群,尤其是西藏盘羊,一种雄性的刚毅,山一般奇伟的体魄,相对应的是美丽的藏族女儿,如月亮一般,让人看上一眼就进入令人感动的境界。蒙太奇的构图和没有时空的前后倒置,混淆了一以贯之的视觉审读;线条和色彩交织,把传统山水的勾皴平面地铺陈整个画面。力图拉开与现今油画圈的形式距离,我不知是否做到了,但祈愿圣地的堪卓玛(女神)伴我飞翔。
到达拉萨是深夜一点钟,大雨滂沱。过雪顿节使我忘掉了汽车驶过五道梁和唐古拉的高原反应。几万人在格培乌孜山上,经幡猎猎,法号齐鸣,桑烟接天连地。活佛在黄色华盖下被喇嘛们簇拥着。大佛徐徐地展开。我去甘丹寺朝拜宗喀巴,到罗布林卡看藏戏演出,在沐浴节的拉萨河边寻找“白度母”。当雄和那曲赛马节风驰电掣般地闪过我的眼前,我的笔端流出一个西藏作品系列:《哈达如风》、《经幡猎猎》、《朝圣路上》、《圣洁与风情》。西藏母题串起了一条条通往我心灵深处的内省之路。我不再为技术层面去做过多的雕琢,开始浪漫而虔诚地悄悄接近心中本真的西藏。在藏传佛教里,众生平等,西藏的山川大地,风貌人情也不例外,对任何一个朝觅她的人,都敞开心扉,每个人在这里都会获取他心中的所想。西藏教给我一种手随心,心随手,人与物相济相融,揭示事物的同时,自己得以开启的一种大道;西藏让我能够超越物象进入一种有心灵感悟并用个性语言表达出来的境界,令我相信本质内涵和思想优于技巧。技巧取决于经验,而真诚的情感和理解应先发而至。我努力在解构和摒弃及至张扬的腾挪中寻觅自己那点与众不同的差异。
车过青藏线,令我感动的是铁路路基两旁防沙固草的田字形石头路,在苍茫的世界屋脊与青藏线同行一千多公里,筑路工人为了永远的天上之路,用血汗垒起环保工程,把爱倾洒在今后绵长的岁月里。深埋我心中的下一个梦想:是阿里古格王朝的呼唤。很多人认为现在西藏已经内地化,现代化,拉萨已经很像成都郊县的双流镇。我则不以为然,那些隐于现代建筑之后的拉萨上百个寺院,那些苍山莽原上的皑皑白雪,可可西里藏北草原无人区的诡秘,雅鲁藏布江两岸的高山峡谷,是现代文明难以侵蚀的。你只要站在那里,一种永不消失的神性就充满脑际,一切都被包围的感觉就萦绕心间,一个巨大的震撼情愫就会让我久久默祷:感恩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