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画布前,挤出颜料,调好色,第一笔涂在画布上。然后,快乐在心里歌唱——画画的快乐,一种本能的快感。让笔在画布上游走,让色彩肆意纵横,手在奔跑,无所谓方向,无所谓现实与梦幻。
只在此刻,只在这里,放纵着心情。
那种感觉,似乎与生俱来,由不得人做主,它在春天的山谷跳跃,在夏季的星空游荡,随秋叶起舞,与冬日狂欢,它的主人控制不住这个游走的魂灵,它随时逸出体外,游弋在尘世的空气之中。
画画真的,也许是最好的媒介了。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这样的美瞬息万变,因着季节、光线甚至心情的不同,自然在我们面前呈现的风貌也不同。正是这样,莫奈对着同一个麦草垛、教堂、白杨树居然画了几十幅之多,只为追寻那瞬间的、弥漫的、无处不在的光与影,在飞逝的时光中,这些短暂的一刹,于是在画面上获得了永生。初春第一抹绿刚在枝头闪烁,待凝神细看,新绿已经成烟般罩满了枝条,告诉自己:赶紧动手捕捉这分美,不然转眼她就要飞走了;然而,即便是急急忙忙地动起手来,美也不见得就会从山头,从枝条,从眼前的世界飞入画中,她像个精灵,在你未与她达成默契之前,她是不会轻易与你携手合作的,也许确乎要做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才会融入你的感觉中。
可是要达到这种境界多难啊!每每画不达意,难免懊恼、难受,即便时有得意之作,仍觉得离心中的感觉有段距离。朱光潜先生曾经告诫青年艺术家,“凡是艺术家都须有一半是诗人,一半是匠人。他要有诗人的妙悟,要有匠人的手腕,只有匠人的手腕而没有诗人的妙悟,故不能有创作;只有诗人的妙悟而没有匠人的手腕,即创作亦难尽善尽美。”是矣,观念、感觉固然极重要,然而苦练手头的功夫,让它能够随心所欲地表达亦是绝不可少的头等大事。
对于我来说,能寻到画画为依托,以寄所见、所思,常觉得是件幸运的事。春的柔媚,夏的苍翠,秋的明艳,冬的萧肃能在我的笔下显出色光态韵,哪怕只有些微的感觉,也让人快慰。“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与自然的和谐观照,不正是千百年来人类长久的梦吗?我愿意一直画下去,直到能将大地最悠远的梦境,凝固在这一块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