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好二王书法,对能传晋韵的米芾且于古今学米各家亦颇为关注,广求米帖,思练揣摩,临池不辍,唯学书不贵专精而尚博杂,故今日国展中学米者多仅得其形耳。
自称“集古字”的米芾为”宋四家”中一大书家,其用笔清健俊逸,结体纵横跌宕处实旷古未有,东坡评为“风墙阵马”,有人讥为“剽狡”,他这个“刷字”书家倾倒了一代又一代人。如元之吴琚,明之董其昌,清之王铎,现代郭沫若、周慧君等。然而古今学米者自成家者我以为只有王铎与郭沫若二人。而当今学者我关注的吴善璋先生,其成就令人瞩目。吴善璋先生首先有独特书法观,当宁夏大多数书法家还沉浸在于右任的标准千字文的时候,他避开时人学米的出牙布爪的剽狡之习,而学米的雅调逸韵,圆通秀朗,好像从董其昌探得消息。吴先生学米的作品决无米芾的锋芒毕露,腾跃跳掷之风,而是寓放于收,变方为圆,不激不厉,即得米形而传晋人之意,因为其书既神采焕发,又神气内敛,无故作狂放之态,有书卷清朗之气,故气格平和、高古、耐人回味。
吴先生早期作品和刘正谦先生作品有些相同的取法,后学晋人,似在宋人和董其昌得法。吾曾得见先生从容挥毫,运斤成风,今谈其书自得庶可近之。
吴先生书法盖能取米芾帖中之上品,去其习气,所谓取精用宏,故能卓然成家。从历届评委作品及全国名家邀请展中,我们不难看出吴先生每得益于《方园庵记》、《苕溪诗序》和米芾的精品手札等帖,在笔法上多中锋、侧锋合调并用,以粗重与灵活之线条相结合,形成优雅的乐章,字形不做强烈的奇侧,又时而用颜鲁公回报之势写左旁长竖与右竖半包围之形体,即注意锋芒不过分外露又不失笔势飞动之神采,因而能克服康有为所批评的“佻缥过甚”之病。
我认为艺术不能太完美,如果和美术字一样也就没有情调了,米字的创新与回归晋韵赢得了赞誉满纸,当然批评也不少。钱咏(书学)论宋四家说得较客观:“米字不可学者过于纵,蔡书不可过于拘。米书笔笔飞舞,笔笔跳跃,秀骨天成,不善学者,不失主放,即失之俗。”
吴善璋先生学米的佳处在于对收放的控制适度,使之“不失之放”,加之学养丰富,也不“失之俗”。学米者一味放纵跳跃则失去含蓄之美,而少晋之韵、米之情。遥想米芾书写时的”刷字”情形的投入,吴先生对收与放的辩证关系深有体悟,得个中三昧,故书有中牙口之美,富有书卷之气。
几年前,一老书家见吾所书米字,评曰:“足下学米已有体味,如稍退火气,方可进矣。”对我启发很大,这位老书家所谓“退火气”即学米之习气。拜读吴先生之书,又曾见其濡墨,从容运笔,自有成竹在胸,行笔颇有音乐节奏感,力透纸背,字亦如其人,无乖张之势与狂浪之态,故知“书者如也。”“书如其人”而已矣。
昨夜读邵梅巨《画耕偶录》云:“昔人作书作画,以‘脱火气’为上乘,夫人处世,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即所谓‘脱火气’,非学问不能。”著名书法家吴玉如也说过:“今人作字,剑拔驽张,功夫不到妄逞险怪,是诚书法之恶道……不读书,书法亦不能佳。”我曾主张学书以达其性情为要,但观吴先生学米知戒“剑拔弩张”,“妄逞险怪”是第一要诀。然学术学养不到,则很难窥先生善学古而出新之奥妙焉。
吴先生的创作不取捷径,而是在传统书法基础上努力探索开拓,并将现代构成,中国画的章法、气韵、笔法融入书法而逐渐创造出体现自身学识、人格、修养的书法意境来,不论是横幅,中堂、对联、扇面均能呈现出一派天机与“不激不厉,风规自远”的雅和之风。所谓“书如其人”,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注解。艺术风格之形成往往不是刻意能”追求”得到的,应是作者多年对碑帖的临习、感悟,挥毫之际能直抒胸臆,超然物外,全无取媚于人之念,故方臻于妙境。
吴善璋先生的书法“漫步”是用笔毫的浅锋所跳跃而出的。书的“势”一笔一画之间的节奏向背关系,被他处理得非常和谐有致,闲情自得的字态,源于风流倜傥的才情雅韵,由书观人正是“深致清如水”也。
回想书法展览,留给人们的却是一种新鲜而哀怨的思索。也正是书法在现代步履中惶惑时,吴善璋先生的书法以其独特审美创造力像野岭闲花从文化品性中慢慢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