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1日中午,我刚到南京,就接到了《金陵晚报》记者的电话,说高马得先生今早在医院去世。这一消息让我感觉非常突然,冷愣半天,怅然若失。来南京前还想着要去看望老人,和陈汝勤夫人商谈关于高老绘画分类整理出版的事宜,而青年昆曲演员单雯也曾约好要同去邀请高老来看她明日的专场演出,没想到老人遽然离去。
记者让我谈谈关于马得先生去世的感受。高老的去世无疑是美术界的一大损失,更重要的是我们又失去一位可爱的文化老人。作为一位艺术家,马得先生一生爱戏,画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马得先生的戏剧绘画不只是像其他的画家那样把戏剧人物偶尔当作绘画的一种表达方式,而是深入地研究戏剧,听戏看戏,用自己的笔墨和独特的艺术语言表达他对舞台艺术的理解和感受,使戏剧的舞台艺术形式以又一种文化的表达方式得以升华。他的戏剧画,笔墨简练写意,将舞台的戏剧艺术生活化,将舞台速写与中国画的笔墨相结合,形成了极其烂漫而抒情的艺术形式。很多戏剧表演艺术家看了高老的绘画,都会深切地感受到高老绘画能极其准确地将舞台的艺术情景凝聚在尺素之间,一个身段、一个脚步、一个水袖、一个眼神都能够极其生动地把握住表演者的特征,准确逼真地再现戏中人物的神态揭示人物的情感。新凤霞就曾说,“高马得画的旦角很有腰功,你看,她把气都提上来了。”这种简洁传神,情韵并茂的艺术形式,给人以亲切舒缓的审美感受。随着马得先生的去世,画戏已成绝唱!
马得先生是一位极其可爱而平凡的老人。说他平凡,是因为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人性的善良与真诚,没有一点大画家的做派。他又是一位极其开朗幽默的老人。说到这里,记者让我具体讲讲这方面的故事,其实这么多年与高老的交往,我却真的想不起很具体的故事来,因为在平时生活中高老就是这么一个极其平凡的老人,正是在这极其平凡的言谈举止中体现着老人的和蔼可亲和可爱。
他一生作画无数,纯是出于对戏对画的喜爱,他从不知自己的画能卖多少钱一尺、一张。有一次他笑着对我说:“我的画还会有人拿钱来买吗?”所以当记者问我高老的画为什么价格不那么高,我说,他不像很多画家那样会去炒作自己,更不关心市场的宣传和包装,他的绘画毫无刻意的抒情性确实被很多爱戏懂戏的绘画以外的文化人所喜爱,而恰恰因为他绘画出奇地平淡和随意性,没有时髦的形式感,所以往往反而不被绘画界的人所能理解。
说起高老的可爱,首先会想到他和夫人几十年执手相伴的恩爱。老人去世的那天早晨,夫人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唱着《圣母颂》、《欢乐颂》和刘半农作词的《教我如何不想他》,都是老人平日喜爱的歌曲,在夫人轻轻的吟唱声中老人安然地离开人世。陈夫人说他们结婚50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两位老人相亲相敬的情景会让很多人感动。去年的冬天,单雯让我引荐拜访老人,临行前要同老人合影。高老赶紧招呼夫人也一起过来,夫人笑着:“我就不照了吧。”高老说:“你怎么可以不一起照呢,快来快来。”说着就轻轻地牵着夫人的手站在身边。他们的神情和言语,仿佛热恋中的情人,尤其在这冷漠背悖的时代,显得多么地珍贵啊!如今想起这些年我所看到的老人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幸福温馨的情景,真是令人难忘。
第二天我去高云岭的高老家里吊唁,同陈夫人谈起了昨天我对记者讲的话,陈老夫人也认为这么多年和高老生活在一起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幸福往事,现在高老已经去世,她觉得整理和出版高老的作品将是她最大的心愿。
高老有一方印章“人生看舞台”。有人说人生如戏,戏总有散场的时候。高老虽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但他却给我们留下大量的艺术作品。他作为一位可爱的文化老人的人格魅力,依然感动着我们,让我们怀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