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东方题材用油画去表现,已被一些中国写实派大师所实践,并产生了不少煌煌巨制,如徐悲鸿的《愚公移山》、《田横五百士》等,这些作品奠定了中国油画的基础。
古老的东方题材用现代油画去表现,好像也为一些抽象派画家所青睐,也产生一些杰作,但是,系列地去表现则很少。从这点看,齐铁偕的这组《东方之魅》显得难能可贵。
这些画作,均取材于中国的神话传说、成语故事、历史典故,像《女娲补天》、《神农尝百草》、《大禹治水》、《精卫填海》、《老子出关》、《姜子牙遇周文王》等,这些,对于中国人来说是耳熟能详的故事,如果用传统写实手段表现,人们很容易亲近与接受。但是齐铁偕却选择了用最新、最“洋”的现代油画技法与这些最古、最土的东西进行对接,不能不说是一次极大的挑战与冒险。
和现代派诗歌给人们的印象一样,如今人们一说起现代派绘画,总有一种鱼目混珠、良莠不分的感觉。这既有人们的欣赏习惯有待改变、审美视野有待拓展的问题,也有一些现代派画作文学艺术含量确实不足的原因,影响了现代艺术的深化与传播。好在有一批批积极思考、勇于探索、认真实践的画家用扎扎实实的作品提升着现代派绘画的艺术含量,久而久之,相信会给现代派绘画带来更好的声誉、更大的影响。
画画最忌就是为创作而创作,为形式而形式,为技术而技术。我们这个社会多的是技术不错的各种匠人,缺的是富有创意的各类大家。我们一直呼唤与期待更多真正的艺术家的产生。而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要具备各方面的修养,并能在自己的作品里体现出整体的美学价值。所谓对接,就是能灵活调动运用各项技能与知识,使之变成生动而丰满的艺术形象。齐铁偕在这方面是比较突出的。齐铁偕是个诗人、作家与画家。他吟诗,新诗、格律诗均工;写作,小说、散文兼擅;画画,水墨、油画,写实、抽象都拿的起。另外,他善于学习与思考,知识面比较宽泛,加上他能灵活对接,并能打通自己的学养,于是,近年内,人们看到他一批又一批画作问世。
纵观这批以《东方之魅》冠名的现代油画,首先给我的感觉是有很好的文学基础。齐铁偕在构思每一幅画之前,都要先创作一首七言绝句。这些诗角度独特,立意高远,思想性、文学性颇强,且有很好的画面感。绘画一旦与文学进行对接,画家画起来便有了十足的底气。如《赤壁》这幅画里,他的诗既像一篇思想深邃的论文,又像一幅意境深远的画面。他的诗是这样写的:“故垒西边独徘徊,夕阳不减旧时晖。东风偏予周郎便,阿瞒取吴又恃谁?”七绝能写得如此生动,足见铁偕的功力。但是,他在具体创作画时,并没有对诗句进行具体描摹与图解,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参照。这期间,诗就像是一种衬托氛围的背景音乐。画家仿佛一边在画画,一边在吟唱,从音乐里幻想,从幻想里挥洒,慢慢,幻想成了虚里有实,静中有动,近而后远的画面。难怪,那一根根由深而浅、由疏而密的线条,似波纹,又似旋律,滉洋着无边的思念与考问,让人浮想联翩。
对一切严肃而勇敢的艺术探索与实践,我素向是提倡和鼓励的。齐铁偕的大胆之处在于,他敢于用时代的触须去碰中国远古神秘的文化符号,试图从中发掘、生发出艺术的光泽,故他的画非常深厚。老子出函古关是个千古之谜,一直为史家所揣测,假设了许许多多的取向与归宿。而齐铁偕的这幅《老子出关》,则是用艺术抒发了自己的情感和解释。作品看似一幅有些水墨意味的风景画,其实是在画那一片混沌世界。那是万物的起源,是生命的摇篮,依稀恍惚中,似有一个伟大的母体又接收、包容了老子这个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老子崇拜母体。母体就是宇宙。老子回到母体正是皈依宇宙,走回生命的本真。这个解释颇有意味,它似乎证明了“有即无,无即有;无中生有,有中变无”这个玄而又玄的哲学命题。铁偕在对物象处理上也很有意思。他没有把母体画得十分写实,画得毫发毕现。他用的技法非常独特,似写意,似渲染,似泼墨,又像似点彩,并且用了大量的黑色作了别致的肌理,使画面愈发深邃、奥秘,给观众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现在画油画的人多起来了。故油画的现代画法为大家所争论。这个问题与现代水墨画怎么画的命题一样,不会有最终结果。其实,画就是画,画家不要标榜自己正宗而排斥别人。画只有好坏之分,没有纯杂之别。东方可以借鉴西方,西方也同样可以借鉴东方。相互交流,取长补短才是最要紧的事。我看齐铁偕的现代油画,吸收了好多中国传统绘画、工艺美术的手段与技法,对接了很多具有东方美学里的一些特有的符号,如《大禹治水》用了篆刻的特色,《神农尝百草》用了民间年画和剪纸的色彩与构成,《白居易题花径处》用了书法“屋壁漏”之技法,《女娲补天》用了砖雕和木雕的构图,《精卫填海》则用了贝镶和国画的技法,总之,一幅画有一幅画的画法,一幅画有一幅画的风格。在这里,构思、构图、技法、明暗、色彩、肌理等等,全然为内容所服务,为表现所服务,为审美所服务。故我看他的画虽然是现代画法,却很有思想与追求,生动灵性,没有造作之“拙”,更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之“凑”,得其寰中,超以象外。这就是真正的艺术。
齐铁偕的现代油画,看似抽象,但还是以意象居多。现在不少欣赏者会抱怨有些现代派作品看不懂。这主要是欣赏作品的依托点找不到,难以产生审美的快感。铁偕这些画,大都有一些鲜明的记号可让观众对接,如《大禹治水》中的水,《李白出川》里的浪,《神农尝百草》内的唇与草叶,给人第一印象非常鲜明而易懂,让人进入画面的门槛很低,但是,随着画面的展开与深入,却又十分朦胧和含蓄,甚至还有些诡秘。每个人都可有各自的二度创作的余地,让人去对接无尽的联想。这是铁偕的聪明之处。
铁偕聪颖勤奋,十分用功,他喜欢学习,更喜欢思考。他所想画的画不是狭义的画中之象,而是广义里的大象无形之象。思接千载,异域神会,他的精诚,他的专攻,是一定会出现佳作的。
希望铁偕继续探索,继续用功,继续画他的“大象”;同时,还要广泛吸收西方现代派画家之长技,既要对接纵向,也要对接横向,使自己的大象别开生面,日益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