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9版）

　　陈履生（中国美术馆美术理论部主任）：

　　之前彭利铭给我打过电话介绍一个湖南画家，因为我孤陋寡闻未有所耳闻，湖南画家我还有点熟悉，尤其是我对湖南画界有一个特别的感觉，因为湖南自从出了齐白石之后，像黄永玉、黄永厚等，有一批称为湘军的画家，这些画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包括像齐白石当年以不拘一格的风派占领画界高峰，具有湖南地方特色。我进来后首先看了展览前言，对他有了一个基本了解。我现在想这位老先生，本来他在山里面过得好好的，画他自己的画，画得也很开心，笔墨野逸霸悍，一股胸中的强气在大山的辉映下抒发出来。彭兄去年在湖南办了一个书画展，结果就把这位老先生请到北京来了，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静。

　　最近我在研究中国画的一些现状问题，现在中国画坛都有一些扭曲，好像一定要搞一个画展、出一本画册，尤其是一定要参加一次中国美协主办的展览，由此才能得到社会的承认，才能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好在欧阳笃材先生年事已高，不求名不求利，这种状况是我们当代画坛里的一种很少有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正好是我们中国文人画当中的一种非常好的品格。所以中国大山里面一位安心画画的老画家，或者说一位喜欢画画的普通人，让他进入这个专业范围之内，我感觉他有一点儿不自在。最近看深圳画院的一个展览，我写了一篇文章，谈“一方水土一方画”。他的画在湖南大山里面，总是上流的。我想作为欧阳笃材先生，他今天给我们展示的画，非常有意思，他是想到什么画什么，山、水、花、鸟、人物……什么都有。这就是以齐白石为代表的二十世纪的一批画家，它是远离了我们所认同的专业范围，画自己心中之画，心中所想、眼中所见。我想这样一种状态，其意义和重要性，在他的画作上。如果说彭先生欣赏欧阳先生的画的话，我认为还不如他推崇了令我们景仰的一种状态和品格，这种状态和品格正好是我们当代中国画坛当中一个很好的补充。我们所谓的多元化、多样性，并不只指一种绘画技法，不仅仅是我的风格跟你的不一样。我认为多元化、多样性也反映出绘画状态，对绘画的感觉。所以在这里我也想给秘书长孙克先生提一个建议。中国画艺委会要关注一些这种非展览形态的当代中国绘画，多挖掘一些乡野的、隐居民间的画家，给全国画展做一些补充。中国画艺委会不能只步中国美展的后尘，也不仅仅是中国美展当中国画地放大，还应从学术上来考虑到多样性，要充分做一些调研工作，研究像欧阳笃材先生这样的，散落在民间的，有的在民间是小有影响的画家群体。我们未来的美术史家写美术史、写当代中国画发展史的时候，他们会关注到这样一个角度。我们今天来挖掘这些，也正在于给后备的美术史家提供一些素材。因为50年以后的21世纪中国绘画史什么状况我们完全不知道，但是今天我们在努力，我们今天给后人的素材，让他们有了一种参照。至于他们选择谁，这是他们的权利，这是他们的学术眼光。我们今天所做的是一个基础性的工作。像欧阳笃材这类的画家，在中国应该是有一批的，当然像他这种情况也比较特别，88岁高龄，隐居这么多年，非常不易。

　　

　　主持人：

　　谢谢陈履生先生，发言有新内容。他提出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给艺委会提建议。实际上这个问题它重要在哪儿呢？我觉得很多过去的乡绅都是人才，还有一个基本的问题是什么呢？在那个地方他以天下为己任，他就是老大，于是在这种心态下，他心无旁物，本身对艺术是特别友好的。像我们这个城市的嘈杂、这种整天心神不定的生活，他躲避了，学问是这么做出来的，所以过去曹雪芹也躲到西山找一个地方去做。这也对我们作学问有了一个启发。诸位大家如果想继续把大家当好，也得学习欧阳老先生这种精神。是不是非要住到湖南去？也不一定，但是可以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下面我把刘曦林先生的发言稿读一下。

　　刘曦林（中国美术馆研究员）（发言稿）：

　　初次看到欧阳先生的大作感到很有特色，先生以大笔写大鸟、大鱼、大兽，颇有壮气、豪气、大气。读后令人感奋、令人鼓舞，仿佛有高人为吾补气。这使我想到欧阳先生的个性、人品、神采、精神，想到湘江人的性子，想到欧阳先生的艺术愿望——他就是大胆地、自由地、毫无顾忌地表现对人生、对自然的热情，流露出积极、健康、向上的人生态度，并以此感染我们。从接受学的角度最后由欣赏者和艺术家一起完成了这个过程。

　　非常感谢欧阳先生带来了这么多优秀的作品，看到老人家这么健康，非常高兴，祝欧阳先生健康长寿。他将进一步证实中国画大器晚成的规律。

　　

　　李松（中央美院教授）：

　　刚才在看画的时候，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欧阳先生的画非常大气，非常老辣，感觉到这个湘军的辣味，也是艺术湘军的一个特点，并且内涵也是很深厚的。这次看到欧阳先生，他有湖南人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有一种非常自由无忌的、首创的一种精神。

　　欧阳先生刚才在下面跟我讲，他说有40年都没有那么画画了。他是退休以后才又重新拿起画笔来。40来年也没有白过，实际上是厚积薄发的一个过程，今天一下子能够拿出这样高水平的作品，不是偶然的。他那个时候也在积累对生活的观察，在推敲艺术的一些想法，包括绘画技法的提炼。

　　我觉得欧阳先生的画，不能说都是精品，但是有些画是非常精高的。他过去跟高希舜先生学画，特别是那个墨竹，跟高先生画的风格很相近，有从老师那里学来的东西，也有很多他自己观察生活，积累、升华出来的东西。他的诗特别有意思，看了欧阳先生的诗，特别像齐白石的诗，很平易，对生活有思想、有真情。刚才大利也讲过，比如说题喇叭花“还是呼它喇叭花，名正言顺为最好”。还有比如说：“花分贵贱本无凭，都是骚人墨客吟。”花本身并没有富贵贫贱之分，这反映出老先生的人生态度，他的真性情，我觉得这一点是很可贵的。

　　刚才陈履生讲到，像欧阳先生这一类的画家，应该引起美术史家的注意。刚才刘先生讲到，说他现在正在写20集的美术史，从这个角度考虑，是不是有一些画家，在美术史上过去被遮蔽了，不为人所深知，但是他一生还是很有成就的，所以他就从这个角度在思考这个问题。欧阳先生现在身体还很好，画也是“人画俱老”，老画家到了老年，有他天真的一方面。有很多画家也是这样的，不仅仅追求形式的东西，或去追求一种细节的表现，而是放开了，画自己的感受，画自己的心情，这也是很多老画家，到了这个年岁，在艺术上很重要的一个变化、一个升华。

　　

　　孙克（中国画艺委会秘书长）：

　　我感谢画院出这么大的力来办这个展览，彭利铭立了一大功。这位老画家画的作品怎么样以前没见过，今天来了之后感觉很精彩，一步一步地我就觉得从一楼看到二楼，再看到楼上，看他的画集，还有他的一大本画册，都非常精彩，这是之前没想到的。

　　欧阳先生的作品，这是我近年来看到的，可以说是最好的一位老先生画的作品。仔细看他的画册，里面有些作品比展厅里的还要精彩。展厅里的画估计是为这个展会特别画的，跟他平时积累的作品有差距。一楼看觉得痛快淋漓，虽然那种含蓄、那些变化、墨色，感觉简单了一点，但觉得里面有很多奇思异想，构思非常生动，像画的鸟、鱼也很不错。到了二楼看到许多作品画得非常深入，竹子等画得很好。最后我看到画册里面积累下来的作品，感到他真的是一位很了不起的画家。年纪这么大才拿出作品来，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但也很感慨：一位老先生八十几岁这才被北京人所知。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我们陆续地发现了一些被埋没的画家。从山东张朋，江西的黄秋园，还有较早发现的石壶——陈子庄，当然这些画家各有长处、各有不同。像欧阳先生这样的大写意画家，还是我们近年发现觉得最好的。在湖南的画家当中，我们对欧阳先生还要进行深入地研究。看了欧阳先生的作品要问我的感想，那是越看越深入，越看越好，然而光凭我们现在这么看看、说说还不行，要大家一起来分析、研究。

　　画家也是这样的，像齐白石，当然齐白石有他的特殊情况，如果说欧阳先生像白石这样，在他40岁左右就来到北京、上海、南京，我想他画的面貌会更加不一样。白石是完全作为一种职业画家，他是在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时代中完成他的艺术。但是欧阳先生是经过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后在一个比较左的环境当中，他被埋没下去了，他的艺术没有得到作为职业画家那样的空间。但是也看出他这种文人画非职业画的特点，看上去似乎有些地方不是太讲究，结构、解剖、比如鸟的腿等等，好像不是现实中的那种，而是大写意，他画到这个地步做到了若不经意或者说似与不似之间。我又看到他非常有才气，他的花鸟、花卉都有着生动独特的个性，连那个藤萝都画得茂密、深厚、有力量。他用笔、用墨大胆丰富以后，用色也非常抢眼。同时我感觉到他的协调当中有一种生命力的强悍、旺盛。虽然是八九十岁的人，但内在的力量很大，生命力很强。

　　其次，作为一个有才华的画家，这位老先生并没有因为他几十年不画才气就丢掉了。他这种题材的多样性，山水虽然不多，但是画得很好，人物，他也画，题材也很丰富，水里面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所涉及。比如他画的驴子，笔墨非常到位，虽然看上去有一些生拙的地方，但是同时又有一种刚劲、一种力量。他画的菊花、鸡，就像苏东坡讲的，刚健含婀娜。他不光一味地霸悍刚健，也有许多用笔疏松的地方。像我刚才看到的《汀洲风雨》后面的芦苇，笔法用得非常松、非常活，从这我们看出来了画家独具匠心的地方。不经意间，画出了精品。同时欧阳老先生的艺术表现语言也很丰富，在无意之中表现出来了一种传神和精到。文人画不等于稀里马虎，不等于完全不会造型，简单地点到而已。在这种表面上的若不经意当中，有很多精到的地方。从这些方面就看出他的才华，不是符号化的。我觉得他的作品里没有那种以符号来解决它造型能力不够或者画画没有才气的问题。大家都说他的诗写得很好，我刚才读了他的诗，确实是写得很好。老先生这几十年潜伏在乡间，潜伏在下面，但是整个内心对人生的理解都很深刻、独到。他的书法写得也很好，这个时代的老年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有那种书法的功底，后来他一直在写，很苍劲、有力。比如这个万岁古藤体就很有味道，实际上老先生把笔墨中用笔的中锋力度全都做到了，很有个人风格，这是老年人到了那种人书俱老的状态。今天有机会把欧阳老人家请到北京画院，请到北京来搞展览会，也让我们大开眼界，我们还要有责任更多地宣扬，更多地表彰，更多地进行研究。

　　我们艺委会，刚才履生也在讲，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是注意大的方面，搞大型展览活动，对于像欧阳先生这样的画家，我们没有做工作，这方面我们今后真的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改进一下工作，谢谢。（下转第3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