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创造人类的同时,顺便把美也附在了人体上。因而自从人类有所谓的美术产生,也就有了所谓的人体美。人类对人体美的崇拜,不是由于理智的知觉,而是由于本能。对生殖的崇敬,对生命的渴望,源于人类自身生生不息的内心期盼。当生来临时,人们欢呼新的生命的开始。当死来临时,人们恐惧我们再也找不回自己。人们于是祈求永恒,宗教让我们的心灵得以慰藉,美术让我们的身影得以永存。于是乎有了千千万万的雕塑,有了千千万万的绘画。在西方各大博物馆里,保存着不计其数的人体美术作品。艺术家们似乎用尽了浑身解数,来表达他们对人体的理解,用线条、用色彩、用体积来解读人体。
人体造型艺术是用肢体语言来说话的艺术,它的感情表达不是通过面部表情而是通过肢体的语言来诉说的。绘画中的人体,有时是画布或纸面上的舞蹈者,给我们留下许多令人身心愉悦而又难以忘怀的瞬间;有时,它又像一个精灵,游走在天空里,漂浮在海洋上,向我们演绎古希腊的神话;或是躺在郊外树林里,柔软的草地上,或是斜倚在卧室里堆满裘被的床榻上,尽情地展示造物主的杰作,任由那美妙绝伦的肢体眩晕我们的双眼;或是就坐在我们中间,同我们探讨生命的意义: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中西文化背景的不同,也形成了审美取向上的差异。西方人崇尚钻石的坚硬,光芒四射,是一种直接、勇敢、耀眼的美;中国人喜爱玉的温润,含而不露,是一种温柔、智慧、沉着的美。同样,对于人体美的赞颂,也是大不一样的。明人在《金瓶梅》里看到的人体是:“黑鬓鬓赛鸦鸦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清冷冷杏子眼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窄星星尖脚儿……”而在法国大雕塑家罗丹的眼里,女人体是“连接腹部与大腿的山谷,不断在起伏……臀部的富有肉感的曲线……腰部的令人消魂的浅窝。”“女人的肩膀,多么令人心醉,真是完美的曲线……”“你看这个女人的胸部,饱满的乳房,美妙无比,令人爱煞。如此的优美,简直非人间所有!”
由此可见,西方人看人体,是用眼光去触摸人体的。顺着人体的起伏而进,充分感受着人体形体的节奏变化,感受着人体的形体之美。而中国人看人体,是用眼光去品人体的。他不说起,也不说伏,用的是比喻、是借用。是借用人们生活中常见的富有特点的物来表达对人体的感觉,人体不仅有形、有色、有质地、甚至连气息也都有了。不写具体的人体,却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展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不仅可以看,还有了充分的想象余地,更值得品味,让读者也参与了审美判断的过程,体会到了审美的乐趣。我想,水墨人体艺术所追求的,也应该是这样的审美取向。温润如玉,也自然成为水墨人体艺术所崇尚的境界了。由于水墨人体艺术在具体表现时采取的是意象的表现手法,不是直接的模拟写实手法,因此,在审美取向时也回避了直接表露的方式,而采取间接的、含蓄的、内敛的、隐喻的甚至是模糊的方式。它源自中国传统艺术的表达形式,但又不完全受制于传统模式,因为水墨人体艺术是在传统的水墨画上发展出来的一种新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在审美内涵的包容上,还是艺术形式的表达上,都应该有新的突破。作为当代的艺术家,面对当代人、当代的世界文化,在创作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融入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判断,作出自己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既有中国民族艺术的特点,又充满现代意识的、个性化的水墨人体作品。这个展览算是我近年来品味人体艺术的一份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