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睡莲曾因印象派油画先驱莫奈的《睡莲》而蜚声四海,荷花则是典型的东方之花。在国人心中,荷与梅就是中国的准国花。荷之美对文学艺术家都具有难以抗拒的诱惑,从“诗经”开始,或诗、或文、或歌、或舞、或绘、或雕,通过历代名家的提炼、积淀与创新,使中国荷花成为经典的中国文化符号,故而笔者谓之“汉荷”。
从入画的角度考量,荷甚至没有梅的蟠虬多变,花蕾(莲蓬)、杆茎与荷叶就是造型的三元素——点、线、面,笔墨的用武之地不多,但寥寥数笔间却难于藏拙。因此,想在中国水墨的这一传统领地中玩“另类”,就得冒“踩地雷”的风险,若要“不落他人窠臼”,则需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造诣,才可望企及艺术之“化境”。也许,汉荷的这一创作挑战性,才是很多不忍“弃美”的画家开初还跃跃欲试,尔后却无疾而终的真正隐衷。而林泉内心的“匪气” 却怂恿他踏进了这片雷区,竟然甘愿冒此大不韪,用架上油画为积淀入水墨深层的汉荷招魂。
从2003年到2007年,林泉通过汉荷这个母题进行了5年的探索。回顾5年以来的探索历程,林泉没有一步到位地搬用西方当代油画的表现技法,更没有用观念去抢注某种时髦的符号版权,而是在中画与西画、写实与写意、传统与当代间几进几出,从漫漫的艺术长路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来。在2003至2005的3年间,林泉更偏重官能感受,故以形写神,痴迷于中国荷花的外光色彩与造型之美,构图饱满,色彩绚丽,画面雍容华贵,该时期的重要作品就是其印象派技法的登峰之作,但在刻意植入中国元素的荷花中,尚具有试验性质。画到2006和2007年,林泉则更注重内心体验,故以神赋形,追求中国荷花的文化品格和思想境界,故而,林泉“汉荷”的构图更加凝练,造型更加抽象,布线更加生辣,用色更加简淡,画面更加松动,故意境亦更加高远。5年以来,林泉在自觉探索中国油画语言技法方面以“汉荷”为突破口,通过混合媒材和混合语符的深度融创,既不是简单地模仿水墨的运笔、用墨或造境方式,也不是简单地把东西方绘画的媒材及语符混合使用,而是从东西方表现主义绘画美学异质同构的观照方式和表达方式入手,兼收并蓄、融会贯通,在“全球一体化”的背景下,寻找语言技法的时代契合点。毋庸置疑,画中国人自己的油画已成为当代美术理论界的共识,中华民族当下的经济和文化复兴,正以油画移植与融创的百年阵痛呼唤中国自己的油画家和油画作品,而林泉5年的“变法”就仿佛历经了水墨的工笔、兼工带写、写意再到大写意,摸索出了一套蕴藉着东方式书写神韵的个人化风格,熔铸成“林氏汉荷”的当代语境。正因为如此,热爱装饰风格的受众可以从林氏的布局与构成中解读变形的力量;热爱外光色彩的受众可以从林氏的设色与用光中感受视觉的冲击;热爱书写性的受众可以从林氏的线条与笔触中品味激情与韵律;追求意境的受众则可以从林氏的图式与氛围中感悟隐喻与寄托;即便是一些置身不同语境的油画家和国画家,也总能从林泉不同语言阶段的作品中找到与个人语言试验的某种契合与互动,反思自己的艺术走向,甚至从语言技法的探险中获得共同的高峰体验。而尤为难能可贵的是,林泉以其巨大的语言跨度涵盖了这些重要的过程与阶段,使得林氏的“汉荷”在中国油画语言符号的融创上具备了难能可贵的学术价值和艺术文档价值。
林泉选择中国荷花作为现代风景油画的母题之一,除了向往汉荷“香远溢清”的艺术境界,“濯清涟而不妖”的美学旨趣外,汉荷“出淤泥而不染”的操守,“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品性更是画家本人心仪的理想人格的象征。耐人寻味的是,残荷虽为传统水墨荷花的至境,但5年中的前3年,林泉却均以夏荷为题。林泉认为,要有人生磨难与命运感悟之后才敢碰残荷,不能为境界而境界。林泉从夏荷画起,既与他热爱生活、热爱生命、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有关,也与他忠实于自己的内心体验有关,故而林泉的夏荷绚丽阳光,自下而上窜出一股生猛的进取之气;直到2006年,秋荷才开始进入林泉不惑之年的画架,但林泉眼中的秋荷没有传统水墨中的萧瑟孑独,愤世嫉俗或出世情怀,与众不同的是,秋光在林泉的画布上所雕塑的,反倒是一湾“浮光耀金”的荷塘;到了2007年,秋荷在林泉的汉荷系列作品中的比重增大,在土黄、土红及灰调子的秋荷作品中,画家把目光倒转过来,旨趣白荷花而痉蓬而杆茎,生活阅历和人生抱负使林泉下意识地对想象中的汉荷进行了艺术重构。由于取材方向、时空背景、语言图式、氛围意境方面的转变,明艳轻盈的夏荷在不知不觉中为素洁沉静的秋荷取代,中通外直的杆茎在秋风秋雨中虽折而愈刚,昔日盛满阳光的荷叶挑出一面低垂的战旗,蕾的冲劲、花的生机叠化为莲蓬的充实与凝重。而一脉相成的是,在汉荷渐次内敛的色彩中却依然传递着若隐若现的紫红,一如画家不变的基因与血脉。从荷箭到荷花到莲蓬;从荷形到荷意到荷魂,画家林泉以其郁勃的沧桑之美,将中国油画荷花带入了一种簇新的审美境界。
作为四川的实力派现代风景油画家,林泉从1983年自上海戏剧学院分配回成都,参加过几乎自85美术新潮以来民间或官方的历届四川油画展,却不入四川主流画派,未曾分享过川派油画家们“强大集体策略”所带来的实惠。从9岁在“四川画报”上发表白描习作算起,35年以来,相对边缘的林泉始终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既折亦刚,百折不挠,一如“庭庭静植”的汉荷,终以其挺直的脊柱高高擎起脱颖而出的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