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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2月1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我永远不会忘记……
■文先国
  史树青先生走完了86年的读书学术生涯,于2007年11月7日仙逝。这是丁亥年秋天的最后一个日子,立冬前一天。从兆头看先生生命过程的玄机,“秋收冬藏,入土为安”。先生在天有灵,应该不会否认我对此玄念的演绎推理。因为我与先生有缘。

  先生走了。我是先生的私淑弟子,应该写一篇追思的文字。

  话还得从1985年的秋天说起。那年10月,在新余市罗坊会议纪念馆的江西省文博干部培训中心,我结识了先生。我永远不会忘记,先生第一天为我们讲课的情形。先生到场讲课,笑哈哈地进场,什么也不带。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史树青”。然后,按座位顺序,从前往后,一一问及我们来自江西省50个县的50名学员的姓名。不管说到哪个县,先生都能说出各个县历史上发生过的大事,出现过的人物及其他们的生卒年号、师承关系、历史文化影响,无一遗漏。整整一天,全说这个,让我们50个人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喜笑颜开。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二天重阳节,先生临场开讲《滕王阁序》。先生先背诵,然后逐句讲解。先生那年六十有四,精神神采相当地好,半日的浮想联翩,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都与那篇美丽的骈文《滕王阁序》联系得妙趣横生。先生的学问,让我们犹如神助,下午登高作赋,我们学员有的还真也跟着先生写了诗,我当天就能背诵《滕王阁序》全文,自己都感到奇怪。

  我永远不会忘记,先生讲过7天课返回北京的前夜,我去看望先生。先生用钢笔在我的笔记本上,第一个抄录了他在讲学时所作七律:“楼前袁水一桥横,胜迹罗坊几度经。密会当年依闹市,讲堂今日聚群英。赠言谈艺多名辈,作赋登高赖后生。笑我白头心未老,落霞孤鹜总关情。”先生边抄边念。抄至“作赋登高赖后生”时嘱咐我要多读书;抄完“落霞孤鹜总关情”末句,落款又写上“北京东城东堂子胡同55号”的地址,说探讨问题按此写信,还特别说一句“我有信必复”。

  先生当年的7天讲学,让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从来不轻易崇拜一个人。人生萍水相逢,先生是第一个让我崇拜与追随的学人。因为先生的学问,因为先生的人品。

  结识先生回家后一个星期,县里挑选我去有名的华夏笔都·文港镇当武装部长(我当过兵)。也正因为我发愿要追慕先生读书与做学问而坚辞。后来,我把这个故事说与先生的儿女,他们都开玩笑说我被先生坑了。我都辩解,说一生感念不尽。先生总在一边哈哈笑着。

  先生真是信守诺言,有信必复。记得我读到邓拓《燕山夜话》有关扶桑的问题,请教先生,先生复信过后几年我进京探望,先生再次重提他对扶桑的理解和他与邓拓探讨学问的细节。进贤一处省保单位牌坊匾额背面的人物,我弄不甚清,先生帮我查书写在纸条上寄我,并告我使用工具书的方法。进贤七里明代陈氏牌坊,在申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前,先生为我解读牌坊匾额,比照例子说明重要性,不厌其烦,有时甚至一封信写了几张信笺。我有时给先生写信讨教,碰上先生外出耽误回复,日后先生回信总要说清原因,表示“迟复为歉”。

  我记不清多少次跑到中国历史博物馆或先生东堂子胡同老宅,先生总是留我吃饭送我水果,甚至我的家人到北京,还在先生老宅留宿。北京拜望先生,总能碰上先生有学术活动,先生都会告诉我,只要方便,先生都会带上我。每次到京返回前一夜,先生都会约好何时告别。先生在我一般告别晚餐时,总要问我拜访了谁,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几个小时说个不停。那种“叨陪鲤对”,如沐春风的感受,像暖融融的阳光下的流云,20余年都会不时萦绕于我的心田。先生与我的感情非同一般。

  先生不仅自己多次送我书及书画作品,为我题写求鼎斋匾,称我为“仁棣”,还几次为我们地方求刘炳森先生书法,特别交代不能收钱,说江西是革命摇篮,要特别对待。非常有趣。20多年前结识先生的第一堂课,我就断定先生是相当了不起的学问家。在后来频繁地与先生接触中,我更领略了先生的博大精深。一次在历博,日本学界团体来访先生,询问多年是而未破解的谜团。先生让我帮忙搬书,5分钟解决问题,当时日本人五体投地的神情,我看得非常清楚。一次灯下为刘建业鉴定一乾隆年间版本书,内中有改加的字模,先生火眼金睛,让在场的我们一伙人惊讶不已。1993年北京通县张家湾发现的曹雪芹墓石,先生引经据典,条条是道,我在场与先生一同“毋庸置疑”。先生涉猎广阔啊。

  先生是文博界的通人鉴赏家,学问及鉴定的综合水平,在当代文物博物馆系统无人可以比肩。1990年在故宫举行首届中国文物精华展,说到一件王安石的书法作品时,先生带头签了字,连原有不同意见的张政琅也不得不服。我极其敬佩的张中行先生也多次说“史树青先生的眼光不得了”。先生讲文物书画鉴定,什么时候都讲读书,从来不见讲技法。先生的鉴定法,独树一帜。别人学不来,是因为别人没有先生那样的文史功底,没有先生那样举一反三的能力,没有先生那样脑海里储存了三万册古今中外文化典籍而形成的独特审美趣味。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天定。先生读书做学问的方法,十分对应我的口味。所以10年前拿去我临写的各种书法请教先生,先生特别称赏我的小楷。我觉得自己能鉴定一些文物,全得益先生。很多次看先生鉴定文物字画、一旁不语,心却能印证我与先生的情感碰撞。先生说他的鉴定,95%的准确率,我坚信不疑。有人不信,我以为他没有走进先生的心灵世界。先生的一颗赤子之心,与生俱来。我以为,真心真学问鉴定文物艺术品,大都八九不离十。近几年,市场对先生鉴定时有微词,我也特别注意。我发现那都是有人仿先生字迹造成的误解。先生的学问先生的人品,我十分了解。

  先生有童趣,至老不变。2006年4月13日,我们进贤县的华夏笔都·文港镇,在北京民族文化宫举办毛笔展示,我请先生出场。待我欲去民族大学接先生电话告知时,夫人以先生身体不好为由而辞。先生抢过电话说“先国,我身体很好,夫人不让去,没办法。你送我的毛笔很好,我很想去捧场”。先生就是这种率性而没有半点虚假的人。先生也完全理解我的心,我这个20多年虔诚而热切的私淑弟子,在商品经济社会及热浪滚滚的名利场中,往往也被误解。所以后来几年,想与先生见一面,也不是容易的事。我清楚地知道,先生与我都有无奈。些许惆怅与惋惜,各自心中掩藏,只是我在此不便明言。

  现在有人说我有些成绩的时候,都要加一句“他是史树青的学生”。连我佩服又羡慕的北京鲁迅博物馆馆长孙郁先生,也都这样认为。我知道,即便这表面是夸奖我,其实更有看重先生的意思。连我佩服又羡慕的看来在我们中国文物博物界,史树青先生的学问与实际贡献,是得到普遍认可的。不管今后我走到了哪一步,也不管将来怎样,先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也坚信,中国文化也永远不会忘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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