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先生当年说少谈点主义,多研究问题,引起过一场论战,受到革命者的批评。其实这话本身并不一定算错,只是要看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说针对什么问题。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书坛,听听这句话倒很适当。因为你看看,现在书坛有多少“主义”:艺术书法、文人书法、文化书法、现代书法、性灵派书法、新书法、新古典主义、前卫书法、后现代书法、学院派书法、大学书法、学者书法、墨象派、网络书法,还有不同的地域书风如海派书法等等,不一而足,五花八门,听着看着让人头大,让人眼花缭乱,让人明白不了它们与书法之间,以及它们相互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我想即或提这些口号的人,恐怕自己也难说清楚这些“主义”的定义和内涵。
对书法现象进行分类,有助于学术研究,但应具有科学性。艺术探索可以百花齐放,但赋予主义就要慎之又慎,不能闹历史笑话,让后人觉得我们这个时代只是生产主义和流派的时代。譬如,依据“书法依附文化”的理由,有人亮出了“文化书法”的旗帜,殊不知书法本就是文化范畴,添上文化不是画蛇添足么?“‘文化书法的内容’,注重以输出中国文化理念重建东方书法形象”,这话虽然充满了民族英雄主义气概,但不过是对书法所具有的作用和功能的表述,不是某种“书法主义”的本质含义。再譬如“现代书法”,这“现代”是以时空为界定,还是以书体来定位呢?以书体定位,那么仅仅以情感无节制的宣泻,怪诞的用笔,无由头的墨线,支离破碎的结构来增强所谓的“视觉冲击力”, 认为书法可以不取写,也可以不取字,弄得作品书法不像书法,绘画不像绘画,成为四不像。还譬如墨象派,把墨往宣纸上一泼,真是连写也不写了,还故作高深说是何等了不得的东西,使人看一幅作品像猜谜,这不是在愚弄受众么?这种思潮借助从西方抽象派绘画那里剽学的一点手法想来改造中国书法,不是吃错药了么?离开了书写,还有中国书法吗?如果这样,非洲的文盲也照样可以成为中国的书法家哟!如果说这种方式能更好地表现所谓人的个性,也不过是个人主义的个性,是畸形了的个性,是不负责任的文化行为。其实,这种作品看多了,无外乎一个面貌,让人生厌,没有什么个性可言。设想所有的书法家都来涂这种书法,书法家非被天下人骂为混蛋和疯子不可。书法之所以是书法,有自身的规律和规则,即内涵的规定性。凡此事物区别于他事物,都是由事物内在的规定性即此事物与他事物的区别性决定的,超出了一定的区间,此事物便是他事物或者是非事物了。驴和马,人们一看便知道驴是驴,马是马,这是因为它们有不同。书法是书法,绘画是绘画,一幅作品让人看了去猜是画呢还是书法作品呢?这不很搞笑?水如果温度高过了一定的极限,便为气为云;低过一定的极限,便凝结为冰。新诗之所以走向低靡,就是因为它仰面屙尿,流哪是哪,没有边际,弄得散文与赋没啥区别,结果丧失了自己。还譬如艺术书法,书法本就是艺术,还有非艺术书法吗?新书法和前卫书法,那么旧书法和后卫书法又是什么?学院派书法、大学书法、学者书法,不过是哪一群人的书法而已。
其实,作为一种艺术探索,即或是墨象派,无可厚非。这其一,艺术需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其二,艺术就要有个性,就需要有一些人去探索甚至做出牺牲,去走前人未走过的路;有探索就有风险,有成功的探索也有失败的探索;探索可以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书法本质规定性。书法是具有包容性的艺术。但一定要给自己还不成熟的艺术实践冠上一种主义,张扬一面旗帜,贴上一个番号,未免牵强,也误人误己。不少的“主义”昙花一现,就是历史给有些人,也是有些人给历史开的玩笑。书法艺术博大精深,我们只摸到大象的一条腿,便说大象是一根柱头,这不过是盲人摸象罢了。这些人是不是在“以己之昏昏使人昭昭”呢?似乎不是,他们并不是不明白个中的道理。说穿了,这些人无非是想拉一个山头,树自己的旗帜,当山大王,糊弄世上人。这样“你方唱罢我登台”,上演的都是一出出急功近利、拉山头、立宗派的嬉闹剧。要是我们突然跳到100年以后看当下出现这么多书法“主义”,不是自己就要发笑了吗?我们的先人们探索了几千年,没弄出这么多书法“主义”来,不是也出了那么多令我们望其项背、至今奉为瑰宝的精品佳作么?书法本就是书法,不是政治,不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一朝一夕之间书法“主义”如雨后春笋,动辄便冒出一个什么“主义”,书坛到底怎么了?这种现象正常么?我们说浮躁,这就是最大的浮躁。这么多番号这么多旗帜,又会出产多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好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