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国家画院马啸先生问我是否知道高居翰的“中国绘画史终结论”一说,并说最新一期的《中国画研究》杂志(2007年第1期)上有文介绍,我赶紧找来拜读。
高居翰将中国两千余年的绘画史分为三个时期,认为中国绘画的活力与创造力到宋代达到了顶点,从元代开始衰落,明清以来中国绘画失去了活力,处于一个不断重复的阶段,中国绘画也就终结在公元1300年左右。
这里,我不想就高先生的论点作过多的评论,高先生的这个想法倒让我联想起近来吴冠中先生关于中国绘画“推墙”论。在吴先生看来,中国画被封在“围墙”里,多少年来只有沿袭而无创新。这似乎与高先生提出的“终结论”颇为相似。一些以贡布里希为首的西方研究中国艺术史的学者,只关注中国早期宋元以前的绘画,而对明清以来文人绘画都表示不屑,作为西方的学者对中国绘画如此误读,是由于他们不可能有中国笔墨的实践经验,真正理解中国之笔墨。而作为一位中国的本土画家,却一再提出“笔墨等于零”、“推倒中国画的墙”,要彻底废除中国笔墨的“高论”,就令我十分不解了。
吴先生的本意或许是好的,要推进中国画的发展,诚然,当下中国画的现状确实令人堪忧,片面追求“假、大、空”,形式空乏、粗制滥造、陈陈相因、生机全无,确实到了不得不革新的局面。然而,要革新就一定要如吴所说的推倒中国画的墙,彻底废除中国的笔墨,向西方看齐吗?
我们知道,吴先生早年留学法国,受到法国美术思潮的影响,带着一腔热忱回来,要“拯救”中国的绘画。但在回国之初,吴先生的这种理想却并不如意,未受到同样从西方留学回来的徐悲鸿以及学生的欢迎。徐悲鸿虽然在理念上主张“中西结合”,但在中国画与油画的创作技法运用上还是保持相对独立,不相互“糅合”。徐的这种做法,近来也遭到吴的批评,认为徐悲鸿“推广他的现实主义,压制现代绘画”,并进一步说徐悲鸿是”美盲“(《南方都市报》李怀宇访谈2007年4月19日)。因而,长期以来,吴老先生都有一种情结——用西画来拯救中国画。所以,今天,我们再次听到吴的这番高论,也不足为奇了!对于这样一位年届耄耋老人的心愿,作为晚辈,我们似乎更应洗耳恭听,但出于对中国画的热爱,我们依然要问,吴老先生推倒中国画的墙,究竟想把我们引向何方?
高居翰称中国绘画已经终结,其实按丹托的观点,西方艺术史也已经终结。今日之西方绘画,已进入“后现代主义”,已经不再关注定义为“艺术”的一些东西,消解了我们所认为“艺术”的一些东西,消解了我们所认为的“艺术”的概念,艺术变成了哲学,艺术便“终结”了。在法国今日之画坛,也已非吴冠中生活的时期。当代的法国艺术家玩的是观念,架上绘画也已成了阻碍法国艺术发展的“墙”。吴老先生在今日法国画坛,也已经“落后”。凡高、马蒂斯的绘画对于法国艺术青年都已经感到陌生,更何况是吴的绘画呢?如果,我们推倒中国画的墙,请问吴老先生,我们是学习您的绘画,还是像今日法国的年轻画家一样呢?
在我看来,中国绘画与西方绘画何尝“终结”,中国绘画只要坚持“笔墨”,不脱离笔墨,保持住中国绘画的特性,中国绘画就不会终结,西方绘画坚持自身的表现也不会“终结”。又何必要去推倒“墙”而后快呢?吴的熟人,也是一位西方中国艺术史研究专家苏立文先生曾给我主编的《这片画坛》杂志题词:“中国与西方艺术应该相互对话,但是也要维持自己的个性。”我想,这句话可以作为对吴先生“推墙论”最好的回应,这也是中国画的根本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