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的艺术家都有一流的鉴赏眼光,除了对艺术本身法眼如炬,还多有识才之慧眼、荐才之热心。古人云:“智莫大乎知人。”在艺术家那里,“知艺”和“知人”虽密不可分,但“知人”尤为可贵。能慧眼识才固然不易,而能竭力荐才更为难得。
李苦禅原名李英,出身贫寒,曾拉过人力车,借居庙宇。1920年拜齐白石为师,齐看出22岁的他乃天纵英才,赞道:“英也奇吾心,苦也过吾,英也无敌,将来英若不享大名,世间是无鬼神也!”李苦禅后来成为画坛大写意巨匠,真不辜负白石老人之期望。再如陈雄立16岁就参加北京中国画研究会,在当时127位会员中年龄最小。17岁时,陈雄立参加一次画展,有幸结识李苦禅。苦禅先生慧眼识才,陈雄立遂成为李的入室弟子,终而成为大写意花鸟的重量级画家。从齐之识李再到李之识陈,三代人续写了识才佳话。
金石书画大师朱复戡幼享“神童”之誉,7岁能作擘窠大字石鼓文,吴昌硕为之惊叹,称其为“小畏友”。朱复戡回忆说:“我和缶老第一次见面,才7岁。因为我写了一副对联贴在怡春堂笺扇庄的裱画间,他见了后摸摸我的头顶,把我夸奖了一番。当时他已是海内外著名的金石书画大家,我还是个孩童。”潘天寿在他十二三岁时,虽聪明好学,但写字作画不守规矩,以致被人讥为“无赖字”、“烂污画”。但其字、画总是被国文兼书画教师王先生评为最优等,并夸奖其不墨守成规,有创意,日后当大有出息。如没有这位王先生的慧眼识才和热情鼓励,潘天寿的绘画自信心想必会受到大挫,中国画坛后来也许就会失去一位大师。民国时被称为“四大家”(张大千、溥心畬、金北楼、陈少梅)之一的陈少梅,龆年出道,大器早成,15岁加入民初画坛巨擘金北楼主持的中国画学研究会,乃会员中年龄最小者。金北楼对其赏识有加,说:“少梅超诣绝群,必以过我。”另如徐悲鸿在王学仲未及而立之年时就称赞他能有大成:“呼延生方在少年,其书得有如是造诣,秉赋不凡,盖由天授,与之古人,在唐则近北海,宋则山谷,明则倪文征、王觉斯、而非赵、董世俗之姿可相并论。”而王学仲也没辜负恩师的厚望,终成大家。不仅识得“小荷才露尖尖角”,且能预见“接天莲叶无穷碧”,真慧眼也。
能慧眼识才固然是好,但更可贵的还是能竭力荐才。傅抱石出生于江西南昌市一个穷苦人家。当时年轻的傅抱石带着一卷画,请客居南昌的徐悲鸿指点。徐大为赏识,便设法资助他外出留学深造。为了傅的留学经费,徐悲鸿特意去找时任“江西省主席”熊式辉,说:“南昌出了个傅抱石,是江西的荣誉。你们应该拿出一笔钱,让他深造。”官如“省主席”者当然不会在意这件事。于是,徐悲鸿拿出一张画来,说:“我的这张画留下来,就算你们买了我一张画吧。”经旁人劝说,熊才勉强同意出资。待傅抱石学成归来,徐悲鸿又推荐他到中央大学艺术系任教。后来傅抱石常对人说:“没有悲鸿大师,就没有我傅抱石。”再如1930年,国立青岛大学入学考试,一位20多岁的考生数学得零分,作文也只写了几句杂感:“人生永远追逐着幻光,但谁把幻光看成幻光,谁便沉入了无底的苦海。”按常规这位考生铁定无法录取。但文学院院长闻一多独具慧眼,从这三句杂感中发现了此青年的潜质,遂决定破格录取。果不其然,该青年没有辜负闻先生的期望,很快发表了一首又一首新诗,并于1933年出版了轰动一时的诗集《烙印》。他就是后来誉满诗坛的臧克家。另如徐悲鸿不顾当时世间非议,聘请齐白石担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国画系教授。陈垣破格录用只上过初中的启功先后到辅仁附中和辅仁大学任教,更是流传甚广的荐才佳话。
也有一些英才生前被埋没或忽视,身后才渐得盛誉。如徐谓艺境虽高,然命运坎坷,身份低微,生前其名未能远播。卒后才有赖陶望龄、袁宏道等名流识才,始被世重。当代的如安徽籍书画家黄叶村(1911—1987)之死后成名,相当程度上得力于赖少其先生的举荐。而江西黄秋园(1914—1979)、四川陈子庄(1913—1976)艺术生涯中的际遇,则多少令人唏嘘。由此更让人感佩“知艺且知人,识才更荐才”之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