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宓吴山铭楼宽敞的工作室。
花生、香榧v、话梅、菠萝蜜干果、蛋卷、绿茶——坐沙发,翻阅曾宓花鸟画小品,高品位的花鸟小画,沙发旁有高级音响、电视。跃层有乒乓球室。阳台上种植一株白紫藤。
曾宓一般会客在此,娱乐在此。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曾宓耳聋,“聋者善视”,“我曾经长久地凝视着一株开花的李子树,贪婪地留恋着其中的道理(普鲁斯特)”。曾宓“贪婪”,贪婪山水、贪婪人物、贪婪书法、贪婪唱歌、贪婪打球(乒乓)、贪婪爬山、贪婪古玩……毫无疑问,他肯定贪婪花鸟。所以他要贪婪的不仅是“凝视着一株开花的李子树”,还凝视无泥滓的乳鸭、两相依的鸳鸯、弄晴霜的芦雁、共营巢的小鸟、隐者相的松鼠、欲学语的八哥、许多香的兰花、争春色的梅影、“睡美人”的猫咪,不一而足。
凝视过后是“留恋着其中的道理”:
▲花鸟的自然属性,取之一动一静,便于升华精神上的图腾,使赋予人文的内涵成为缘物寄情的符号。
▲白石、子庄皆以情趣胜,情者,人情,趣者,风致,能拟人情趣则画出矣。
▲山水、人物、花鸟,简笔最难,密笔亦难,以花鸟、人物笔法画山水(上录曾宓画语)。
搜妙创真的山水,诗情画意的人物,曾宓十分“留恋着其中的道理”,他在山水、人物画面中的嫁接糅合能力出神入化,自然而然地将山水人物花鸟“天人合一”,基于现实的超现实意识流的物我两忘使他山水、人物画充满花鸟穿带的盎然生机。山水的物态如果失去花鸟背景似乎是死的,即使很壮美。人物的顾盼如果没有花鸟依托似乎也是单调的,即使很“诱惑”。于是曾宓的山水、曾宓的人物便贴上了时代的标志,非隋唐、非宋元、非明清,尽管“三石”出身,此“三石”非彼“三石”,“三石”我师我用,“三石”出矣。
曾宓的花鸟以形写形,以色写色,扑去时俗龌龊,笼罩着一层恬静幽远而又和悦近人的韵味,意象密集,曲尽蹈虚揖影之妙。《菜根谭》:“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彻,胸次珑玲,触物皆有会心处。”聋子曾宓天机清彻,胸次珑玲。“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养耳的目的是为了画画,画好画。聋子的一大特点凡是想听的都听得到,不想听的都听不到,正像画家的视而不见、见而不视。“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即在汝心头”,曾宓“阿里郎”地任他非,其画花鸟由任性而率性、由自然而本然,“重感觉,重悟性,用眼来听,用耳来看,用皮肤来思想,用脑子来抚摩”——对了,曾宓脱下帽子指指他的狭长光洁的脑袋比划着说:“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胎位不正,医生按住我的头拉出来的,看,脑袋拉长了。”脑袋拉长了,来抚摩、来盛放画画的花花世界倒是挺合适的,稀疏的一些着发仿佛兰草抒情的余香。
曾宓,典型的学院性的民间太极,他垂青中国民间绘画艺术,吸纳民间绘画艺术朴素灵变的养料。他用他的禅墨消化民间绘画艺术的“土俗”,羚羊挂角地将隐逸诙谐旷达涬溟渗透到笔墨的造境,以境传情,以情圆境,情境共生,“恬淡虚无,真气从之”。
山水、人物、花鸟,曾宓花鸟图式最简,却能藏处多于露出,于他低沉瓷实的嗓音之外,凸显一种新颖别调的害羞的风格,旋转法轮,以神用不以迹用,充盈视觉张力。色墨驱遣的“无能及者,唯除如来妙音”,齐而不齐的瞬间构成,传达了反常合道为趣的天真,至于用笔的健且厚,曾宓更是深思熟虑:“力度与速度有关。但靠速度的力度是外露的,而靠功力的力度是内向而持重。”内向而持重的“害羞”使曾宓的花鸟画“不蹈前人窠臼”,亦不因局部运用了西画色彩冲淡中国笔墨底蕴,弥漫着东方的“冷照”而非西方的“艳照”,《九九归巢》一类的题材饶具寓意又摒弃艺术机械反映,技进乎道,殊难。“陈老莲厉害。看当下的花鸟画……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曾宓“害羞”地吞吞吐吐起来。这个本来应该穿中式衣服的闽籍画家偏偏喜欢穿西装,包括戴的五花八门的帽子都是西式的,好在脑袋不用担心不是中国特色的,患糖尿病多年的他吃的也是中餐,但很内行地一边谈“补画”,一边谈品酒:“每天中午喝一点干红葡萄酒,蛮养生的,要中午。”画画就是变化,生活一样就是变化。
“有生活,要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的心态还年轻,所以画画很自由浪漫,我说我纸上都不敢浪漫,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曾宓嘿嘿地幽默,他可以享受美女相伴唱歌、相伴登山的浪漫,他是“聋者善视”,美人香草一画来。他画山水、画美人(朦胧美)、画花鸟,万事造画终得心。他之于美女,实有同于“哦,香雪”,雪是香的么?不是;雪是不香的么?不是。从曾宓的花鸟画可以读出孤寂,中国艺术的任何大师级人物均不免孤寂,但他们是优秀的、伟大的。
聋琴耳异之,目炬墨新词。杂色行云厚,奇形闪电差。清芬三五朵,隐韵万千姿。黑密容通透,酥浑耐咀思。情怀真许待,趣态最堪思。唱曲驱糖尿,登高伴美眉。球横因手健,顶秃赖心痴。独钓鱼知乐,双游鹤觉慈。闲来闲速速,闹去闹迟迟。古物摩挲久,鸡鸣得味时。
撰为曾宓写照。
曾宓属鸡,鸡属德禽。“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探赜钩深,高雅之情,一寄于画。人品既已高矣,气韵不得不高;气韵既已高矣,生动不得不至。所谓神之又神而能精矣。(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观夫不事张扬善举的曾宓先生,信哉。
聋子不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