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是深山□戴 牧

　　出了许敦平的家门，再问起我的观感的时候，我说了两个字：清凉。

　　在喧闹的南方城市广州，四月天气便已热浪早来，走进许敦平宽敞的画室，帘外的漫漫日光，廊上的绿色植物，都让倚坐在宽大厚重的大木桌长木凳上的我们，备觉清凉。尽管许敦平说，八九月份，还是热的。

　　在城市拔地而起的钢筋森林里，人们总觉得离阳光离星光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也让呼吸变得越来越难，于是选择了高处。在20层的顶楼上，许敦平的画室与广州美院咫尺相对。160平方米的居室，画室占去了小半个总面积。方方的大画室，一整面墙的书柜顶到了天花板；两面墙的灰色吸铁画毡，毡下有隐蔽的门，门后隐蔽的橱柜里，可以放入无数的画纸画卷，几乎没有浪费的空间；另一面就是整片的花格门窗，很传统，也很怀旧。窗棂上挂着几个隔年的葫芦，还有许敦平去古旧市场上淘来的木雕板；窗前的矮矮地用青砖砌着单层的书架，厚厚的板，厚厚的书。

　　在许敦平来说，居家与工作是一体的，生活中最重要的是画画：画画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本身也就是画画，就是他追求向往的状态，此处要满足这两样功能的需求。风来风往的高楼，让他与楼底的市井拉开距离，越过丛丛兰草，临风远望浅灰的城市上空，不由得令人吐纳自如、谈笑快意、胸怀畅阔。但回过神来还是无法忘怀古朴的耕读生活方式，无法不向往安静恬然的田园。于是他尝试营造身居平地的氛围，窗外及阳台遍植的绿荫，模糊了高楼与平地的界限。适用、简洁、朴素是他对整个室内装饰思路的基调。卷起细细的竹帘，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色，木本的、藤本的、草本的，都有。看着一盆吊在空中的东西形状如卡通小手，很奇特，问了，原来叫做“鹿角蕨”。这些绿色植物将喧嚣隔在安静画室之外。

　　回过头来，在这画室里，他要画画、喝茶、抚琴、小憩，也许还在舒适的竹摇椅上睡个午觉。看室内，桌椅是宽大厚重的木头，整块金丝柚板作面的长凳子足有三四米长40多厘米宽，平平宽宽地，坐上去，凳面漂亮的纹理间仿佛还能闻到淡淡的木香。据说那些桌椅多是木匠“帮着做”的，毕竟爱做木匠活的许敦平的技术基础是差了一点点，但这也绝不影响他自豪地介绍饭厅里的方桌板凳是他“自己做的”，也不影响朋友们一应地惊叹和赞许。桌凳们一律的简朴和粗重，一如山野村夫的大气与厚道，不加雕琢却又光滑精致，此时发现，往桌上放一张古琴由他抚来却也相宜得很。

　　房间里的壁角扣着切去四分之三横截

　　面的木柱子，简单原木做成床架的大床，会让人有在山乡民居的错觉。向上看，费心造成的人工明瓦天窗嵌在斜斜的杉木天花板上，还真有点以假乱真呢。青灰色的砖叠得清清爽爽，没有粉饰，砖墙转角处因为墙体太厚，干脆做了几个龛，摆几个外游时带回来的玩意儿，做这几个龛可花去不少力气呢。不过花力气最多的还是一个要放上400多斤的大佛头的底座，要承重，要美，还要用上传统木匠活里的那种榫的做法，但作品（确实算得上是一件作品）还是令人满意的。许敦平甚至说，要是再有一间木工间就好啦。本来想置一套做古琴的工具的，但那样，不就天天光想着做琴不用画画啦？有了青石地面，有了青砖墙，有了新老木椅，似乎还缺点什么，对了，那就是一对厚重的门，那就把它们装在画室的门口吧，门上的铜门环，拍着“哐哐”地响，很有感觉。

　　离开时透过玄关的窗格再看一眼明亮天光里松木桌椅的暖色时，许敦平却让我们看青石地面当中有一块水泥地上嵌着的雨花石的图案，大家看了一阵说没看出来拼的是什么图，他无奈地说：这可是花了我一下午的时间做的呀！

　　我们出门，这个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引车卖浆，热热的生活气扑面而来。但在许敦平那里，却是“读书何需净土？闭门便是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