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美术》、《清华美术》联合提名举办的“四季水墨·春——当代优秀中国画家作品展”提名画家分别是张桂铭、朱振庚、杜大恺、董小明、张培成、田黎明、刘进安、周京新、刘庆和、徐华翔。展览开幕式结束后,由《美术》杂志执行主编尚辉主持召开了学术研讨会,邵大箴、薛永年、李松、梁江、刘龙庭、邹跃进、杭间、陈履生等当代著名美术理论家出席了研讨会。
尚辉(“四季水墨”学术主持,《美术》杂志执行主编):
“四季水墨”是个很宽泛的学术主题,既是自然主题,也是社会主题。从自然主题来说,自然界的山川草木、花鸟虫鱼随着四季气候的不同而形成了自然节奏的变化,这是自然对人类智慧与情感的恩赐,也是中外文学艺术家歌咏赞美的永恒的主题。从社会主题来说,人和自然构成了一种关系,自然是人类的居所,人类是这个居所中的主人,而且,人类社会的发展和人类怎样对待自然是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说,四季给古今中外的艺术家提供了非常广阔的创作视野。这个展览也是这样。“四季水墨”提名的10位中国画家,都是在当代富有挑战性的画家,他们特立独行,在继承传统笔墨意蕴的同时,也勇猛地和传统图式拉开了距离。这个距离并非凭空捏造,而是从对当代社会生活的感受出发,力求表达他们对于当代社会现实与文化现实的所思所感,他们对于当代中国画突破性的探索,无不以这种思考为基点。而“四季”的主题,则试图让这些已被画坛认同的画家再度进行一些新的变化,再度进行一些学术上的新探索。这就是此次展览的学术目的。
在20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的现代水墨运动中,刘骁纯先生曾经提出建立水墨新规范的学术命题。今天,现代水墨运动已被我们普遍接受,水墨运动也为今天的中国画发展带来了不小的变化,因而,在今天对这样一种水墨运动以及这种水墨运动对中国画的影响乃至今天整个中国画坛格局的形成进行回顾和总结很有必要。这10位画家既是这一运动的亲历者,也是见证者,他们未必都是这一运动的弄潮儿,但他们的中国画都或多或少地受到现代水墨运动的影响。因而,这里,有必要对当代中国画的发展进行学术性的梳理和总结。
邵大箴(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主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水墨画创新的问题,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基本上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革新,一种是反叛传统,借助西画的造型与观念的创新。谈到传统的时候,就谈到传统的文化性和传统的笔墨性,20世纪以来,水墨画的创新实践大致遵循这两条路线。一直以来这两种意见,争论激烈,延续到今天,这种争论对推动中国画的革新是有意义的。因为中国画革新必须有多种多样的思考和探索。这是一个时代的要求。
“四季水墨”的概念广泛,春、夏、秋、冬,可能有多种多样的水墨语言变化,这个春季展已展现出一种新的面貌。这10位画家,大家都比较熟悉,每个人的作品中都有一种特立独行的味道,都不同于别人。“艺术是为个性服务的”,如果相同就没有了个性面貌,有不同的前提是艺术的修养、规范和功力,这是个性不同的意义所在。这个问题,我同刘国松先生争论过很久,他说画画一开始要先求异,再求好。还有一种观点是先求同,再求异。我看这10位艺术家对传统都有研究,他们或从民间艺术,或从西方艺术,或从其他艺术中吸取营养,显示出自己的个性和独创性,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道路,是一条创新的道路,从传统的角度看,背离了中国画的路线,但正是这种背离,才有了创新的意义和创新的价值。“四季水墨”的意义不在于说中国水墨画一定要沿着这条道路前进,但是它的意义在于:传统的水墨要走向现代,就必须要广开思路、开阔视野、大胆创新。
薛永年(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尚辉先生和杜大恺先生起的画展名字很好,叫“四季水墨”,刘勰的文心雕龙说“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整个文学艺术的发展都是根据时代的发展、根据时间的前后联系在一起的。这些我熟悉的画家都推出了新的面貌,原来田黎明画人物画,这次展览的是花鸟画;刘庆和原来画特殊的城市青年,现在画到了逸品山野;刘进安从画太行山民到现在的水墨静物;杜大恺先生原来是多种面目,现在是求简和静;周京新从人物到风景,都是与时俱进,与日俱新。
20世纪以来,中国水墨画一直在转型,从传统的形态到现在的形态,从全局看,影响最大的是借古开今一派,是渐进的转型,新中国成立后,转型加快。10位画家大体分为两大类,有一类在形态上是传承多于变革,是渐进的;另一类也有传承,但是转型的步子迈得比较大,转型意识比较强。10位画家从30年代到60年代出生的都有,都属于积极探索中国画走向现代的、实力派的、有影响的画家。
田黎明原来画人物画,简化意象,融合光色,不突出书写性,宁静飘逸,是画人性化的东西;还有些画家表现的是另外一种精神,是一种载道,表现粗狂原始的伟力,近距离的观察都市男女在城市化的过程中的困惑,这些本身也是一种人文关怀,是一种入世,有一种徐文长似的生命力的释放。前一种精神更接近古代文化的精神,理想主义情怀,后一种更接近于近现代的表现性,它是直面现实人生的来自心灵深处的一种感受和触动。这次展览中看到后一种减少了,更多的是回归于人与自然的和谐,也是这次策展的特殊性,引导大家对回归传统的思考,很自然。还有多种语言媒材方面的探索,在造型的空间处理上,突破近代水墨写实的传统,不与照相机争功,突破造型的束缚,不以笔墨为中心,拉开与传统程式的距离,打破传统的操作程序,形成自己的风格样式,形成自己的心灵图示,在具象与抽象之间,摆脱书法书写性的束缚,不注重书写性,而是去开发色墨的混融,发挥色彩的作用,显示出大家视野的开阔,捕捉的是现代人的审美经验。如朱振庚先生水墨和粉结合的如此高明,这是非常可贵的。西方现代艺术仍然是很多画家的重要资源,当然也包括对写实写意的民间艺术的吸取,如朱先生的皮影系列,越开阔越要注意必要的传承,联系这10位画家以前的作品,发现有个有趣的现象:近年来,他们的艺术里面向传统吸收的东西多了,因为他们都出自学院。20世纪中国的美术学院是改革的策源地,不是保守主义的大本营,这些画家都在策源地先后接受融合中西的水墨写实教育,学习了一些传统,开放以后参照的既有西方艺术,又有民间艺术,他们也受到了新时期其他画种的影响,他们可能不足的是五四以来不断被批判的文化传统,怎么使自己的创造性、开拓性和传统的文化精神,传统的视觉资源,更充分地结合,使自己的语言图式更体现历史的积淀,把个性的源和传统的流在最大的可能性上结合起来,现在的语言方式与古代的语言方式更好的衔接起来,我想大家正在努力,我赞赏这种努力,希望在下几次展中看到更明显的成果。
田黎明(参展画家):
听了薛先生的发言非常受启发,作为一个画家投入到创作和实践当中的精力会多一些,理论家从宏观上和其他角度的阐释对我很受启发。专于实践,理论上会有盲区,理论研究也是画家必做的案头功,通过“四季水墨”迫使自己出些新作品,要想出新,还得从理论上多做思考。我很想拉开自己的面容,但不容易。我还是想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做些研究,我认为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还是要有时代感。所谓时代感,即关注自己的生存状态,在当代这种高科技、高效能的状态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显示出浮躁的情绪,我之所以选择人与自然,就是想尽量平和自己的心态,在平静的心态下思考什么是传统,什么是笔墨等等,借助这个机会,希望自己能够在认识上、理论上、当代性上有一个大的提升!
刘龙庭(人民美术出版总社编审):
这个展览令大家耳目一新,新世纪、新时期中国画也必须有新面貌,这新面貌,首先应展现在世界面前,然后再展现在国人面前。在与世界接轨,融合中西方面,这10位画家,都进行了深入的思考,都坚持持之以恒的实践。由“四季”这个题目,我想起了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提到:“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这后六个字寓意深刻。这10位画家,个性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对生活的感受不同,所表现出的东西也不同。后边还有两句,“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由四时想到四季,是一种文化的表现,即我们说的情感、美感,时代感,现代感,就是一个人的审美观点的问题。郭熙的《林泉高致》:“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天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从田黎明的花鸟画里可以看到春山的景象,春山澹冶的情形。
李松(中国美术家协会编审):
“四季水墨”题目选得比较好,展现不同的画法,不同的个性语言。如董小明提出的都市水墨就有创意,周京新用水墨作希腊写生难度是非常大的,杜大恺先生画的是城市的乡村,乡村的城市,非常美,也非常幽静;年轻画家徐华翔的画,我想一定不是喧闹的张家港市,可能是周边地区的优美村镇,是人们内心深处向往的环境,使人心情愉悦。都是一种对自然的依恋,这次的许多画家不管是在观念上、还是对传统把握上都有一定差异,在这一点上又与传统构成一种历史的文脉。还有参展的每位画家都在材质技法上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特色。如董小明原是学版画的,这次展览中的作品中还有一种影像的效果等等,这是非常可贵的!
邹跃进(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美术史系主任):
我觉得“四季水墨”是为接受者办的,是让接受者带着春天的心情来参观展览。“四季水墨”体现出来的中国转型和现代性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我们说的现代化和现代性之间的关系,现代化的特点就是摆脱自然的控制,把现代化形象化,就是说“24小时都在工作”,反季节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四季水墨”是一种反现代化的现代性,与现代化的路径有种张力的关系,是反现代化的现代性,这正好能够在中国的水墨画里边体现这一点,从现代性的角度考虑这个展览,“四季水墨”就有了特殊的意义。
梁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所长):
“四季水墨”重新审视对现代性的思考。现代性这两年好像被说得变了味,唐诗有没有现代性,宋词有没有现代性,听上去好像很荒诞,唐诗至今在我们的精神生活中还发挥作用,那你能说他没有现代性么?用现代性来界定它是很荒诞的,“现代性”这个东西与现在说的国学国粹这东西相比较,似更变成了文化产业的营销策略。“四季水墨”的真正价值在于是个学术的展览,很少有展览能和学术靠得这么近!它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中国画前沿的状况,最新的有实力的画家最近的状况,他们在想什么都能够直接地体现出来。10个画家风格迥异,有自己各自的面貌和心灵探索,体现了自己的艺术思考,这个展览的宗旨正像杜大恺先生前言中所说的:“以自然为师,常变常新。”无论在艺术语言上怎么探索,怎么追求,怎么想,无外乎寓物于景,借景写意。这个展览完全能展现当前画坛的面貌。还有像刘进安先生讲到的:画家拥有的不过是一片纸,只有这片纸真正属于自己,但仅仅这片纸往往让自己践踏或出卖了,就是仅仅这片纸所面临的困惑。这两句话真实地表现了画家的心境和心态。在我们这个浮躁的时代,画家能有一个平和的、平常的、宁静的心态,对待艺术,好好探索,不断的追求,才会有新的收获,才能引起批评家更多的关注。
张桂铭(参展画家):
到北京画院美术馆办展览,不太容易。三、四层有齐白石的作品。昨天、今天又去看了齐白石的画,我认为齐白石是用生命去画画,这是在当今创作中比较少见的。
朱振庚(参展画家):
这几年我注意的画家有几位,刘庆和、田黎明、武艺、李津和刘进安。近几年,拿中国画与油画和前卫艺术比,总觉得中国画分量轻了一些。想象力、创造力这种东西还不够,总有些程式化的东西,这次展览,拿到邀请函,我非常心动,参展的画家水平非常整齐,值得去,非常让我振奋,我觉得这个展览做得好,策划得好,名字也好,参展画家好。
我觉得当今画山水的画家有特点的有两位,一个是杜大恺,一个是刘文洁,他们都非常有自己的艺术特点。董小明的作品无形中有形,有形当中有行动。他体会的事物有底线。我喜欢刘庆和的画,大画精彩,小画精悍。中国画应该耳目一新,三年一小变五年一大变,这才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追求。
杭间(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朱先生的讲话令人痛快,我很喜欢朱先生作品里边《拥抱》这幅作品,作品让我看到了70岁老艺术家的真性情。我从杜先生的序和朱先生的发言说起,我认为这次参展的艺术家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作品都反映都市人生,从他们的作品和文字里边,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一点,他们都是有很高悟性的艺术家。借朱先生的作品,谈一个看与被看的艺术社会学问题,未看展览之前,我对展览有一个基本的想象,因为之前我在中国美术馆看过郭味蕖先生的展览,远看的时候给我一种很大的失望,这是由传统的装裱方式决定的,走近看,完全是一个不同的面貌,像郭先生的作品,近看非常好,远看却不是想象中的情形。近观以表达内心为主,远观以表达形态为主。不管怎么说,每一个艺术家,每一个观众,都绕不开看与被看的相互纠缠的关系。对于这次展览,我非常怕看到有现代与传统的装裱充斥在一个展厅的情形,我感受到10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具备现代性的、都是具有各自风格的,是一个有自己艺术语言的群体,这样引起了我对如何看的一个问题的想法,我和很多看者相同,我认为无论“水墨画”还是“彩墨画”名字都不重要,它就是一个中国画的形式,而我作为一个看者在观看的时候很显然是受一些传统经验的引导的。
从观看者近观和远看的不同来说,我觉得这次展览给了我一个新的美学感受,可以看得出这些艺术家在继承传统的路上完全有一个新的追求,存在主义的哲学里面,对观看有一个特别的定义,即所有的观看都是一些社会因素的总和。我想这是对的,就是说我们这些理论家的话和艺术家的话方方面面都讲得很痛快,但世人永远不能讲出内心世界所真正想说的和要说完的东西。同样一个问题,会是不同的观看结果,大家都知道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大话西游》是周星驰的一部无厘头的作品,但最后却成为两岸三地一部非常著名的后现代主义的文本,我想在这里用后现代主义,并非书袋,而是因为在今天当下的情境中,我用大家都知道的词来概括,说明对一个故事的解读。不同的解读方法,不同时期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同样,一个艺术家,对他的艺术作品,也不能完全控制社会上的如何观看,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陈履生(中国美术馆学术部主任):
这10位画家的作品,即使不看展览我也能说出很多东西来,这10位画家都可以单独开个研讨会,要把这10个人拉到一块来说,难度就大了。就刚才朱振庚先生的话题来谈,画家要不断出新,三年五年要有一个变化,这并不容易做到。比如某个画家的画,有段时间我特别喜欢,而有一段时间我又特别不喜欢。很奇怪,可能画家在变革当中,某个时期的作品正巧符合某些人的审美趣味,这是观者感受的问题。像田黎明的这批花鸟,我感觉特别新鲜,虽然他把题材由人物转移到了花鸟,但我从没见画家把花鸟处理在光影之中即光影中的花鸟。变化有大变,有小变,有三年、五年一变,有十年、八年一变,还有刘国松先生讲的从学画开始就与别人相异。当代水墨应予以广泛的审美空间,而这个空间则因人而异,当代多元化、多样性也为水墨画发展多样的可行性提供了空间,我认为这10位画家是在多样性方面展现当代样式的范例!